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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萧月熹进门起,椒房殿的气氛就变得沉闷起来,众人虽都等着看笑话,却也谁都不敢真的吭声讥讽。光是萧月熹今日这身穿着就知道皇上对其的重视,真要往她刀口上撞,保不齐她借由发作皇上都不会管。
几人各自揣着小九九,谁也没多言,气氛诡异的安静。
陈嫔突然出声道:“说起来,嫔妾有疏忽之责,还望萧夫人莫要怪罪。”
萧月熹将冷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陈嫔自顾又道:“嫔妾从未操持过这么大的宴席,忙得焦头烂额,竟没有命司衣局为萧夫人准备朝服,真是……”
陈绫一副愧疚自责又谨小慎微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于心不忍,萧月熹却依旧冷然以对,漠然道:“陈嫔不必如此自责,你的确是还管不到我头上。”
陈绫神色一僵,谦卑的态度差点难以维系,好一会儿她才喏喏道:“是,嫔妾多言了。”
萧月熹心明镜儿似的,她们此刻有多能忍,就有多期待她的当众倒台。似乎所有人都将期盼落在中午的宫宴之上了。
茯苓自外走进,轻声道:“娘娘,时辰已到,该移驾了。”
宫宴摆在未央前殿,由于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千秋节,又有玳珩国使臣在侧,所以布置得很是铺张奢靡,简直不亚于圣上的万寿节。一路听着宫人大臣们的赞美之词,萧月熹心中一片漠然:你们等着看笑话,我也等着看笑话呢。
开宴仪式有条不紊地启动。
“皇上、皇后娘娘入席——”
陆锦绣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隐隐在颤抖。上一次这样并肩立于人前,还是封后大典上,至此,她这个皇后就形同虚设。
帝后身着盛装并肩而坐,龙袍凤服十分登对,可观两人的表情,却怎么看都有一丝貌合神离的意味。
何通继续唱道:“嫔妃朝贺——”
以萧月熹为首,数量稀缺的几名妃妾规规矩矩步入殿中,叩拜,高呼祝词。若此时殿中有人留意一下圣上,就会发现他的目光在萧夫人走进来的一瞬就再没移开过。
陆锦绣施施然一抬手,何通便高声道:“平身,赐座——”
接下来是人丁更不兴旺的皇族一脉,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剩下的只有贤亲王和六殿下。贤亲王拖着一副行将就木的身子骨还来赴宴,萧月熹十分意外,更意外的是,她还见到了远嫁北境部族的两位公主。
祝词念完,几人落座,萧月熹的目光就落在了惠安长公主的身上。上次见面还是她八岁时暴打皇子公主,其中的公主就有她一个,她是先帝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刁蛮成性,闯祸欺人也都是她带头,底下的弟弟妹妹蜂拥而上,永远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而今再看,却发现她眉眼间锐气尽失,嫁为人妇多年,听说孩子都有三个了,所有的锐气也都这样被荡平了吧……
萧月熹鲜少会盯着一个人看这么久,看得惠安长公主都向她投来了疑惑的一眼,这一眼过后,她也愣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愣了会儿神的功夫,百官朝贺也已完毕,各自安坐后,那传说中的玳珩国太子在千呼万唤中粉墨登场。
那一抹颀长的身影着了身简朴的青衣,第一眼望去真的很难与“太子”这种身份有什么联系,顶多算是个身形挺直的青衣江湖客。然而随着他缓步走近,让人得以看清他的脸时,脑海中又会不自觉地想:哪个青衣江湖客这么会长?
玳珩太子拥有一副好皮相,剑眉星目,薄唇微扬,那一抹邪魅不羁的笑意莫名让萧月熹觉得似曾相识……萧月熹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当着她家皇帝陛下的面,居然看别的男人似曾相识,真是自己都无法容忍的一件事。
“瑾泽见过夜澜皇帝,祝福夜澜皇后千秋之寿,福禄绵长。”
玳珩太子的声音宛若一汪清泉,仿若能洗涤人的内心,跟他的声音一齐沉淀下来……
慕云轻扬声道:“玳珩太子不必多礼,赐座。”
“多谢夜澜皇帝。”
众目睽睽下,玳珩太子玉瑾泽行至自己的位置坐下,闲庭信步如同逛自家的后花园,这份镇定自若也引人侧目。萧月熹不由得又斜了一眼过去,确定了这张脸与她见过的任意一张都对不上号,便继续眼观鼻鼻观口,装着她的苦大仇深。
开宴,在丝竹之音的掩盖之下,众人都小心翼翼地交头接耳起来。表面歌舞升平,一派祥和,却不知接下来,将会有什么风浪等着这些人。
慕云轻忽而看向玉瑾泽道:“听闻玳珩太子行至京中水土不服,不知可好些了?”
玉瑾泽轻笑一声,淡然道:“惭愧,瑾泽身为玳珩太子,居然会被水土不服这样的常见病症拖得几日出不了门,让夜澜皇帝见笑了。”
慕云轻道:“见笑倒也没有,只是觉得贵国的名气多少还是掺了些水分的啊。”
群臣愕然地看着他们的圣上,觉得他一定是吃错了药。
萧月熹强行按下想要扶额的手,依旧装作一派从容淡然,心中却炸了锅——上来就说得这么直接?慕云轻你疯了吗?可余光触及贤亲王那张惨白的脸,萧月熹又觉得,慕云轻疯得是有理由的
玳珩太子意外地没有丝毫不满,反而笑吟吟道:“不怪夜澜皇帝误会,只是瑾泽也有必要正一正我玳珩国名,唔……”玉瑾泽的目光在场中环视一圈,最终停在一处,笑吟吟道:“就拿这位贵人为例吧。”
满场再度哗然,玳珩太子指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圣上宠出花儿来的萧夫人。
萧月熹本人也有些愕然,可随即就冷静了下来,缓声反问道:“太子殿下这是觉得我有病?”
这样的问话,一个接不好可就两厢尴尬了,全场寂静无声,仿佛都在等这位太子如何作答。
玉瑾泽面上依旧挂着邪魅的笑意,轻描淡写道:“贵人若信得过瑾泽,就别用给你施针的那位大夫开的药,您这么美若天仙的人,何苦遭那份罪呢?”
慕云轻和萧月熹眼中皆闪过一抹不可察觉的惊愕,此人若不是在宫中安插了他们意想不到的眼线,那就真的是医术高明如华佗在世了!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萧月熹都觉得不太可能,他们身边的人已经缩减得不能再少了,除却几个亲信之人,没人知道李然研究的针法。华佗在世就更不可能了,即便华佗在世也不可能仅凭着一眼扫过就能入卜筮一般算得如此清楚。
除却萧月熹和慕云轻,在场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他们大多甚至不知道萧月熹在禁足期间病得有多重。
萧月熹漠然道:“太子殿下莫要拿我一个小女子寻消遣了,我的身子安康与否我最有数了。”
玉瑾泽毫无意外地笑道:“看来贵人是不信瑾泽了。那……”他又在场中扫了一圈,目光落在面容憔悴的贤亲王身上。道:“那就这位王爷吧,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他身有微恙吧?”
贤亲王什么体质夜澜上下可谓是人尽皆知,多年来仅凭着各色汤药吊着一口气,到玳珩太子这里却变成了“身有微恙”,真不知是这太子太过狂妄,还是他真的如此自信。
萧月熹冷眼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位玳珩太子的言行,有些太过古怪了。她不动声色地回眸朝慕云轻望了一眼,见他正好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两人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疑虑和慎重。
这位玳珩太子刚一进京就闭门谢客,如今却每一步都好似在按照皇帝陛下期许的方向走。
可很多事越是进展顺利,就越让人难以安心。
玉瑾泽旁若无人地走到贤亲王席前一拜,随即十分恭敬有礼地呈上一只小瓷瓶,缓声道:“早前听闻夜澜有位常年病痛的王爷,今日一见,就知瑾泽这副药没有配错,王爷殿下不若带回去试试?万一有效,那位贵人可就能信瑾泽了。”
他这番言语太过轻佻,话里的古怪已经让人无法忽视了。
陆锦绣面上挂着从容的笑意,轻飘飘抛出一记刀子般凌厉的话:“看这情形,本宫都要以为萧妹妹与玳珩太子是旧识了。”
萧月熹脑中有一瞬的迷茫——难道玳珩此行的目的就是跟陆锦绣密谋什么?
下意识地望向玉瑾泽,他正望着皇后,不知是不是萧月熹的错觉,她总觉得玉瑾泽的目光中有些阴冷,连笑意都变得冰寒起来。只一瞬,玉瑾泽恢复了过来,淡然道:“夜澜皇后说话可真是不负责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污蔑本太子的清誉,是当我玳珩无人么?”
话音刚落,玳珩使团那边便各个坐直了腰杆,愤愤然齐刷刷地瞪向了陆锦绣,气氛从古怪瞬间转为剑拔弩张,所有人都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不过来。
只有慕云轻平静的面上倏地扬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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