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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生。”大巫祖奶奶可能以为她呆出神了,停得还是不远不近,唤她。
兰生不爱多话,尤其知道这是梦境,开口都懒,但梦有点奇,所以祖奶奶一唤她的名字,还会乖乖跟上。
回望湖面,花海在湖的那头,没有船没有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走几步就过来了。而且,这么开阔的天然庭院,还没看上几间屋子,她已经到了山路前,也就是整座庭院的最纵深处。山路由广白的石阶组成,山势至少到半山腰还不陡峭,石阶虽然直上,因为宽而整齐,似乎可以踩得十分平稳。
要是换个愿意说些什么的人来,也许可以有故事听。
兰生没开口,就这么想了一下。但等她抬起头,却发现原本已踩上石阶的东海大巫不见了,只剩下那个木卷书。
她有点啼笑皆非,暗道自己走马观花就道吉凶的本事,不会对祖奶奶有用吧?
捡起木卷,正犹豫该继续往上面走,还是再去那栋最高最大的屋子看一看,她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
“还不上来?以为是让你来看这些屋子的吗?”
离她不远不近,赤着足,穿一件好像乌鸦布裹出来的,长短不一,下摆和袖子丝丝缕缕的黑片袍,黑发披肩,挑扎了一小束,扣一枚青玉环,青玉上嵌一颗紫宝石,有鹌鹑蛋那么大。五官出色,却不能以俊美来形容,刀雕石刻而成,具有强大魂魄的男人。
又是这种熟悉感!
然而,兰生不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但道。“风王。”
男人没有否认,转身往上走,“你要听什么故事?”
“欸?”兰生随即反应过来,又心想事成一回,可是想了好一会儿却道,“算了,过去的事知道了也无法改变。”
风王停下脚步。居然等兰生上到同一级台阶。“确实如此,过去的事不能改变,只有经验和教训宝贵。而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诸如不要轻信他人这类的小经验,也没什么好说的。大教训就是能族不属于这里,还是各归各位得好。”对建筑的敏锐是寒窗苦读的积累和喜爱,对天能的敏锐则是基因记忆。到了今日,兰生也不会逃避这份使命。
人总要有些背负。才能具备责任感。即便追求身心自由,没有这些背负,社会就会乱套了。背负,简单点说。就是良心。天生的良心,后天的良心,自觉的良心。被动的良心。
“你比我想得明白。”风王微叹。
“不是我想明白的,是这么多年流传下来的教训。”她一开始被归类为无能。后来有能了,也没多想过,“而且,您当初留下,也是个人决定,与能族后来的命运没有太大的关系。风族作为母族,开枝散叶,能者多到一定程度,就自发组成小团体。时过境迁,小团体也变成了强大能族,为了有限的资源,自然彼此起纷争,最后让人挑拨离间,不惜对最大威胁,风族,拔刀相向。毕竟百年之后,血缘也稀疏了,母族又如何,若论人类起源,天下都是一家子出来的。”简直就是历史的必然过程。
风王哦了一声,清冷的面上出现微笑,“你怎知是我个人决定?”
“风族地的建筑成造年月各不同,最古老的,只有三四间木屋,应该是一小家子的人口。”兰生突然心里又怪怪的,潜意识似乎不受控制,把这个梦境很当真,“您是第一任风王?”
“风王只有一任。”
兰生惊讶极了。风族的传说要比大荣建朝远得多,可这个男子看起来只有二十**的样子。
脑中灵光划过,她喊出声,“您不会老?”
“不是不会老,而是老得比普通人慢些。”风王看看兰生,添一句,“纯血皆如此。”
但兰生没留心,问她心里一直困惑的事情,“既然这么厉害,为何还会被人害死,甚至全族灭亡?”
“如你刚才所说,最初留下的只有一家子,除我之外,其他几人在我们那里属于寻常。”风王略顿,语气顺水推舟,又藏了些诱引的心思,“要不要我跟你描述一下那里?”
“不用了。”兰生却很坚定,“那您怎么死的?听说是毒杀,难道正好是您唯一的弱点?哪种毒?”
她不怕心术,而且屡次证明,迷药对她的作用不大,不过那种毒先后杀了风王和大巫,估计也是她的克星,所以问问清楚,今后碰到,绕道走。
“谁说我死了?”风王又露出冷傲的表情,“我要是死了,哪来的你?”
兰生眼角一抽,“自然是我娘生得我啊。”
风王那表情,没有白眼,胜似白眼,“真是个糊涂丫头,恐怕我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但还是要说。那毒确实是我们的弱点,服用后天能减弱或消失,遇有心取命的人,如待宰羔羊。我亦受重创,好在比族人多些力量,敌人当我死了,尸身坠落悬崖。”
“诈死。”到底还是不是梦啊?
“不是诈死,而是昏迷了很久,醒来却想不起任何事,除了没变老,什么力量也没有。就这样茫茫然到处游荡了些年,其间还曾报恩成家,但始终找不到自己,后来隐居深山,再不出世。”风王与他,好似不同的两个人,而等他听到风者再现,弹指已过数十年。
兰生有点糊涂有点明白,“东海大巫不会是您的——呃——女儿吧?”这样的消息显出传说的不负责任,她觉得太劲爆。
风王的沉默就是承认,苦笑道,“我与唯一心爱的妻生不出纯血的孩子,但阴差阳错的结合,反而有了风的传承。那位救我性命的女子,生育一子一女,可我未尽父责,就抛下了他们……”大概觉得说远了,稍停一口气,又道,“东海女儿心慈,与我一样易轻信他人,最终难逃厄运。她无强能者教导,自学成器,继承纯血,风能却无法发挥全力,没能保全性命。”
“那么木卷里的遗言?”兰生想起来。
她半点无意讨论这位父亲合不合格的问题。
人心,很复杂,自己的决定自己负责,非他人可以定论好坏。
拿柏湖舟的例子而言,他有子女有家人,却还是决定放弃这些。而她,有天生的力量,这里才是客乡,能者才是亲人,但她无意跟随。
谁是?谁非?
“东海女儿心系能族命运,一直对风族的事耿耿于怀,既有她自己查到的,也有鼓励后世子孙帮助能者的嘱托之意。我那时尚且不知自己是谁,更何况她。连父亲的样貌都不记得了吧。”风王看兰生低头不吭声,“还有何疑惑?”
“越来越疑惑才对。”哪里是解答,让她觉得眼前的问号更多了,“您如今出现,跟我说了那么多,因为想起以前所有的事了吗?”
托梦?
“不是我自己想起来的,而是那里的人让我想起来的,所以天玄道从几年前断断续续封山,想要找……”
“你是天玄道掌教?”兰生让自己的推论吓了一跳,却见风王再度默认了。
“妈呀。”她一不小心,冒出不合时宜的口头禅。
风王却没有管教小辈的意思,“我虽想起从前的事,但并不能恢复从前的天能。我已失去守护天梯的资格,数百年重修吾心,只找到了天玄山。门,随着真正风者的出现而出现,并非我的功劳。归门要开,需要架上天梯和门锁的钥匙,也是风者必须通过关关考验,才能做到的事。”
真正的风者,是兰生。强大的心灵。宁可不仁慈,却从不傲慢去施与仁慈;不怕与众不同,也从不炫耀去施展与众不同。她在这片土地上,明明可以高人一等,却甚至比普通人更勤奋更努力,非任何一个能者,包括他自己,可以做到。
风族也好,能族也好,但凡拥有特质,就会以这种特质换取特别的对待。
唯兰生例外。
他已经领悟,却无能为力,帮不了自己,也帮不了别人。现在,一切在这个孩子手中。
“通过关关考验?”兰生皱眉,看来今日要做一个长长的梦。
“不,只剩最后一关了。”他来,请她陪走最后一程,如果顺利。
话说完了,风王止步,伸手一指。
兰生看出去,发觉四周云雾腾腾,竟然已入山腰。云海中,有一座亭子,亭中立着两人,看不清面目。
她仍一知半解,却没了好奇。
记得遥空说正月最后一日天门开,她需要在那日之前找出天梯来。然而,这场太真实的梦境,让她感觉就是此时此刻了。
兰生往亭子走两步,却见风王未动,心中一念,“你只能送我到这儿。”
除了说故事,风王也不多话,但目中含笑,
她回笑,神情自若,继续前行,等到进了亭子,发觉竟然是遥空请酒的那座亭,暗道,又绕回来了。
“我们已等你很久。”一人女声,清澈微脆,似好脾气。
“坐。”一人男声,冷,无情,与初见风王的隔生感相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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