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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这一哭,红珠也心慌意乱起来,只一叠声地叫盼儿调了盐糖水,又撬开了三宝的嘴唇喂下去,又木然地重复着擦身的举动,也不敢去深想后果。
朱紫兰哭得累了,只怔怔地看着不言语。而朱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丧父丧夫,就连儿子也送了一个了,到底经的风雨多些,见红珠还在撑着,她擦擦眼泪便也缓了回来,伸手帮忙,让三宝偎依在她怀里,也好方便红珠喂水。
“三宝乖,三宝莫怕……有奶奶守着你,很快就会病好的。”朱老太太哑着声哄着。
红珠一听这话,顿时也流下泪来。心里只觉人力有时穷,此时此刻竟无比懊悔她当初怎么就没去学医呢。一时心中也骂,老天也当真无眼,怎地就让她来了这缺医少药的世道,莫非还让她见这一场生离死别,才是她的造化么。
此时三宝气息弱了些,竟连水也喂不进去了,屋里一阵默然,虽没个人说话,但隐隐心中都有个计较,这人怕是难熬过去了。
红珠再受不住这情景,忽的抓了紫兰过来,只喊了一声:“你来喂水,我去外头喊人救命!”
这话说得急,众人也没个醒过神来的,自然也没个人应她,一转身,红珠就冲出了屋子,一路飞奔,推了院门就出去了。
外头黑乎乎的,红珠冲动跑了出来,手里只随手提了方才一个灯笼,心里也是乱糟糟的,只想着先前贺鸣衡说的县衙有大夫,便一路往县衙方向跑去。
可还未走多远,忽的一阵风吹来,倒把她手里拎着的灯笼给吹灭了,顿时将她吓了一跳。一咬牙,也顾不得失了灯火,径直仍往前跑去。可这古代夜晚若无星月,那可是跟蒙了眼似的,红珠才走两步,就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到底她也是个弱质女子,大半夜孤零零在外头,又是无助又是失落,心里一沉,只觉自个毫无用处,片刻眼泪就落下来。
偏就这时前头路上来了人,脚步急促混乱,初一听似乎有七八个人。
红珠茫然抬头,迎着光,只隐约瞧出个轮廓,却也不知是谁。
到是来人举着灯笼,走过来就将她看了个清楚明白。
却是有个熟悉的声音道:“咦,这鬼姑娘长得好生眼熟!”
红珠一怔,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喊了声:“赵逍!”
赵逍似乎轻笑了一声,伸手过来扶她,只道:“原来不是女鬼,是长得像鬼。大半夜的趴在这儿,倒把我吓了一跳。”
红珠也没心神听他胡言了,就跟溺水遇着根浮木似的,反手抓了他的手站起来,急道:“快跟我去救人!”
赵逍却半抱怨半疑惑道:“怎么今儿个个都抓了我让我救人。”
红珠抓着他就要跑,却被人一下喊住,“红珠!”
红珠一回头,才惊觉她方才只顾得上赵逍一个,竟也没看见跟他一同跑来的朱桂达。她讶道:“大伯?”匆匆一看,不仅朱桂达在,就连贺鸣衡和先前给朱三宝看过病的朱老先生也在。她心下一定,只说赶紧回去。
朱桂达心知家中急迫,点点头又半是牵半是扶地和朱老先生走在前头去。红珠等人也跟着赶去。
朱家里头,先前待红珠一走,众人仿佛就失了主心骨似的,只是默然哭泣,忽的都小心翼翼起来。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更是令人心头惊诧、不住乱跳。
也不知等了多久,外头才传来声响,院门一开就是朱桂达在喊:“娘,我把大夫带来了!”
屋里几个俱是一惊,朱老太太险些就当场跳起来,声音嘶哑地大喊:“来人啊,快来人救命——”
杂乱的脚步声响过,“嘭”的一声,朱桂达撞开了门,急切地拉着朱老先生进来,只道:“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朱老太太闻言喜极而泣,只喊道:“儿子,快来救救你儿子!”
“爹爹!”见终于来了人,朱紫兰不由激动大哭,李氏怕她误事,倒把她拉到一旁候着。
朱桂达也是心悬幼子,不及多言,一进来就飞快地奔到床前,床边的朱老太太等人赶紧让开,朱桂达拉了朱大夫过去,“快瞧瞧三宝!”
朱老先生年纪大了,这一路小跑,早累得气喘吁吁,眼前好一阵金星乱冒。偏眼下也不是他歇息的时候,腿一软就跪坐在床边,朱桂达吓了一跳还待去扶他,偏他摇头,只说就这样看症。
紧跟着进来就是帮忙提着药箱的贺鸣衡和喘气小跑来的药童,再来就是红珠和赵逍。红珠生怕朱三宝出事,惶惶然地进房,忽的被门槛一绊,险些就栽倒在地,却是被人拉了一把,才好不容易立住了。
红珠喘了口气,听得身后赵逍略显无奈地悄声说:“我不是大夫,拉着我没用。”
红珠还未如何,衣袖就被人一扯,红珠才惊觉方才她竟拉着他走了一路,心里一惊,倏地放开了手。
赵逍只对着她眨了眨眼。
红珠心口一跳,当下也顾不得脸红,只瞪了他一眼,随后就上前去看三宝的情形。
赵逍嘴角一翘,笼了笼袖子将右手掩住。
屋里乱糟糟的,他们这举动也无旁人见着,只贺鸣衡疑惑地看了一眼。
“给我去金针来!”朱老先生喊。
贺鸣衡一怔,赶紧将药箱递过去。那小药童上前两步,飞快地开了药箱取出金针匣子打开,朱老先生眯着眼睛,一连挑了九根长短不一的金针,用灯火炙了,在三宝身上寻准了穴位刷刷就刺下去三根。
才这一会儿,朱老先生就满头热汗,只道:“……老了,才这几针,就没力气了。”
朱桂达一脸焦急,忍不住催问:“堂舅,三宝怎么样?”
朱老先生有气无力地微微摇头,道:“先等一会儿。”
众人便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不一时,朱老先生缓了口气,又拎起了三根针,预备着再施行。也不知是过于疲惫还是怎的,这时他右手竟微微颤抖起来,朱老大夫心口一跳,额上热汗更多了,只好打叠起精神来勉力下针了。
“堂舅……”一旁的朱桂达看出些端倪,心中大急,可张了张口,却不知应说何话。
红珠也看出了两分,忍不住去看了眼跟来的那小药童,见他不过十一二岁,瞧着就是稚嫩得很,恐怕也没下针的本事。若不要朱老先生施针,朱三宝这命也就去了,可若要他施针,若有一个不对,朱三宝也一样命归黄泉……一时又害怕起来。
这时后头赵逍忽道:“可是刺太冲,合谷捻针放血,点刺大椎?”又说:“老先生可让我一试?”
此话一出,屋里人均是一惊。
朱桂达又惊又喜,他是晓得这赵十一爷的名声的,只事关儿子性命,到底不敢胡言。而朱老太太那儿却还不识得他,只惊道:“这怎么能够?”
红珠不知怎地却是信他,只道:“奶奶,这是赵家的十一爷,有老先生在一旁指点着,就让赵公子试一试吧!”
朱老太太忍了忍没言语。
朱老先生似乎也觉得这法子妥当些,便应了,只如往日教导徒弟一般点头道:“你过来一试!”到底是他年老无能,心中亏欠,便安慰朱老太太等,道:“放心,我指点着他。”
赵逍便上前去替了他位置,镇定自若地下针施救起来,看着虽不如先前朱老先生那般老练,可却有另一番大家风范。
朱老太太一看他上来就动手,还想拦了,可一看他神态如常,手法高明,竟像是正经大夫一般,一时竟被他唬住了,倒是没来及劝住。
就是朱老先生也被惊住,没成想这赵逍这般能耐,当下不由叹道:“赵公子,你这手针法自成一派,唯缺的就是一点火候罢了。”
“过奖了。”赵逍只一笑,片刻未停地又取来余下三针陆续刺下了,才道:“这便好了。”
朱老先生点点头,给三宝把脉之后,又道:“还请赵公子赠药。”
赵逍应下,转身去喊跟来的小厮送来一个匣子,一打开却是一洁白莹润的细长瓷瓶,拿出来递给了朱老先生。
朱老先生郑重地接过来,揭了瓷瓶塞子,倒出一颗圆润的拇指般大小的药丸,吩咐药童倒了半碗温水来,把药丸化在里头,转手就让朱桂达给孩子喂下去。
经针灸之后,朱三宝被人抱着头喂药也能用得下去。朱老太太等人见了,才稍稍心安。
待喂了药,朱老先生又让继续给三宝擦汗喂水,随后朱桂达抱着儿子等着疗效。
初时红珠还紧张了一阵,但过了一会儿,见朱老先生脸上担忧渐少,连朱桂达神色也转好几分,便知三宝的病情稍缓了。她心里只觉惊奇,偏过头去看赵逍,忍不住问:“你带的是什么灵药?竟如此厉害。”
赵逍答:“是治热病神昏,清热解毒的紫雪丹。”
朱老先生也感叹一句:“此药治小儿麻疹热毒内盛,或透发不畅,见高热、喘促、昏迷等最是有效。”顿了顿又说:“今晚赵公子用此药,都救了两人了,这才是正经的功德。”
赵逍道:“老先生过奖了,这不过是我适逢其会罢了。”
红珠这才明白过来,这紫雪丹是开窍灵药,就是她上辈子也听说了它的名声,终于放下心来,回头再看赵逍,只觉他上下处处都好,真心实意地说:“得亏是遇着了你,这回真是多谢你了!”
赵逍一愣,听了这话倒是一乐,轻声笑了笑。
朱老太太见三宝呼吸渐稳,心下一宽,也感激道:“赵公子,你是我孙儿的救命恩人!我给你磕头了!”
赵逍吓了一跳,不待朱老太太跪下就往前扶住了,“老人家可别!这就折我的寿了。不是我不领你们的情,一则这药不是我创不是我制的,二则到底我不是大夫,诊病用药也听老先生的,我最多也就是带着药的药童罢了,何来什么恩德。”他笑了笑,又说:“若说救命恩人,这大半夜里热心相助找到县衙里头来的贺大哥,一心救人不顾自身的朱老先生才是真的。”
一旁贺鸣衡却笑道:“都是邻里乡亲的,何必论得分明,不过是多走一段路罢了。”
朱老先生道:“我是大夫,治病救人的事本就是该的,不必客气了。”
朱老太太却还是连连称谢,哽咽说:“你们都是我三宝的救命恩人!”
朱桂达感慨一叹,也说:“我大老粗一个,旁的话也不会说,只朱家上下都记得你们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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