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时代之死人香最新章节目录
南京(江宁)。
正值黄昏时,残阳的余辉照耀在南京这座恢宏的城池上。在北城太平门上,有一个背部佝偻、头发花白的老人凝神北望,他的目光在遥望着前方滔滔的江水,一脸萧瑟的神色,使得他更添几分疲态。
他是满清问鼎中原的股肱之臣,又是被所有大明遗民切齿的大汉奸、卖国贼,满清江南经略使,洪承畴洪享九。
这些日来,洪承畴的健康状况越来越恶化了,对于江南越来越糜烂的局势,他越来越束手无策。对于他来说,无论局势糜烂到什么地步,还不至于他悲观绝望。最让他揪心的是,在江南战略上,他与满清主政江南的辅政王、郑亲王济尔哈朗越来越南辕北辙。
同盟军的新年攻势来势汹涌,除了阎应元的忠义镇固守常州一线外,其余三镇分别对黄淮、杭州、江西发起进攻。
以洪承畴看来,守江必须守淮,黄淮至关重要,必须要派兵增援,保持南北运河的畅通;杭州虽然是浙江省会,杭州一失,则浙江全覆,但清军兵力不足,不如收缩兵力固守南京。洪承畴深知国人惯于窝里哄的劣根性,只要扶植鲁王的监国政权,与同盟会之间必定又有一场同室操戈的陋事。
但是济尔哈朗却是完全不认同洪承畴的看法:“所谓守江必须守淮,可洪大人你到长江边瞧瞧,这长江还是我大清的么?这江面上,在我们眼皮底子耀武扬威的全是水贼的战船,本王纵横天下本辈子,还从来没遇到这么窝火的鸟事。长江不为我所有,还提屁的黄淮!……江南不定,掂记着江北有什么用场?你说渡江增兵,万一让水贼半渡截了,那岂不是徒失人马?只要本王平定了长江以南,这江北黄淮它跑不了,暂时沦于贼手,又有什么关系?将来再取回来就是了……要知道,我大清受命于天,入主中原,这天下,终究是我大清的。”
“……你说放弃杭州,收缩兵力,说的倒是轻巧,杭州失了,到时我如何向北京交待?再说,没有了浙江省的钱粮,集兵于江宁城,前面是滔滔长江,后面又没有辗转的空间,岂不是成为孤城一座,数十万大军到时吃什么?光靠湖广、江西的粮草,万一那时水贼封锁了上游,水运不通,江宁岂不是成了绝地?以本王来看,杭州绝不容失!”
“……你说贼军分兵数路,除了那贼首高旭的旭卫镇,其它三镇不足为虑,这点本王深以为然,打蛇打七寸,这个旭卫镇不仅是贼军的蛇头,也是七寸所在。只要击败了旭卫镇,这贼军便成了软趴趴的死蛇。至于分兵数三路,当年萨尔浒大战,明军也是分兵三路,到头来还不是太祖一句‘任你几路来,我自一路去’给全灭的。所以,本王不会在这江宁城内坐等那高旭兵临城下,本王要尽出精锐与那高旭决一死战!只要那贼首高旭伏诛,这江南危势即可化解!”
当时洪承畴听闻济尔哈朗要精锐尽出,顿时苦劝道:“王爷,江宁城是江南之根本,万万不可空虚啊。”
济尔哈朗道:“本王知道江宁是根本重地,自有应对之策。博洛在常州城下攻伐足足一年,徒劳无功,不如另想别法。那阎应元是个死耗子,只要他缩在常州城这乌龟壳里,就拿他没办法。你不说他善守不善攻么?本王领主力出征杭州后,命博洛镇守江宁城,洞开丹阳、句容这两个江宁门户,引诱那阎应元来攻。只要他敢出常州城野战,博洛的三千铁骑足够收拾他的。”
洪承畴脸色有点发白,想不到素来用兵谨慎的济尔哈朗,过了个年,久战无功失去耐心之后,在北京的压力下,就变得如此冒险激进。他是说过那阎应元善守不善攻,但水无常形,兵无常势,那阎应元不是一直在守,没见他攻过么?万一他攻城也如同守城一般犀利呢?要知道江阴之战以前,谁会相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典吏,会成为满清兵眼里又恨又怕的阎罗王?
再说,博洛部还有三千铁骑么?他的人马原来是多铎镶白旗的残部,死于瘟疫、疾病的早愈三成,再加上战死重伤的,能上战场的早就不足二千了。要算起来,满清总共只有八旗,派驻江南的就有前年多铎的镶白旗,去年济尔哈朗的镶蓝旗。如今镶白旗已差不多打残了,要是镶蓝旗再尝败绩的话,如果二个旗的兵力都平定不了江南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洪承畴越想越心寒,如果济尔哈朗领他的镶蓝旗主力出征杭州,博洛由攻转守驻扎南京,万一那阎应元不仅善守,也是善攻之辈,到时他兵出常州,陷丹阳、句容这两个南京陆上门户,与水贼箭鱼史必达水陆合攻破重镇镇江。那挺进黄淮的铁一镇徐玉扬部又破淮安、扬州这些清兵空虚之城,再渡江南归,与阎应元合师一处。到时同盟军二个陆镇,再加一个江南水师,三路人马合击南京,而南京城的清兵主力已被济尔哈朗带走,万一他在杭州遇战不利,这满清在江南的大好局面转眼之间就可能烟消云散。
无论洪承畴如何苦劝,济尔哈朗执意要出征杭州,强强对抗,以剿灭高旭的旭卫镇为先。
济尔哈朗出征之后,博洛把镶白旗的幸存主力二千余满旗兵撤出常州战场,回师镇守南京,负责南京城的防卫。让洪承畴意外的是,那个阎罗王并没有随着博洛的撤退而兵出常州,也好像没有打丹阳、句容的注意,镇江也很平静。长江上的水贼虽然仍然猖狂,但没有上岸攻城的迹象。
阎应元仍然窝在常州城里毫无动静,看上去让人安心,但洪承畴这些日他的眼皮一直在跳,他相信这个阎罗王不可能错过战机的。
在正月下旬,挺进黄淮的铁一镇徐玉扬部势如破竹一般光复了淮安、泗州两城,镇守这两城的绿营兵都是原来弘光朝江南四镇之一刘泽清的旧部,这些绿营兵无论战力,还是斗志,根本无法抵挡铁一镇凌厉的攻势。再加上黄淮地区也是同盟会活动的热点地区,很多城池都在那些地下会员的策应下破城或者迎降。
长江、黄河下游同时被同盟水师史必达、顾容两部人马封锁,黄淮清军的求援急报无法北渡黄河,也无法南渡长江,这使得北京的满清摄政王多尔衮,以及南京的洪承畴对黄淮的战况一无所知。
洪承畴不甘心黄淮沦为贼手,一心想派遣援兵渡江,但是博洛依郑亲王济尔哈朗之命负责南京防务,面对同盟水师严密的江上封锁,也不肯冒然渡江,徒失兵力。再说南京本身也是兵力不足,哪里还顾得了江北黄淮。
每日黄昏时分,洪承畴就会来到北城,倚城北望,忧心淮泗的形势。但是他每当北望之时,除了遥遥传来呛鼻的硝烟味道,别的什么讯息也没有。
到了正月底,随着济尔哈朗的脚步离杭州越来越近,杭州失守的消息也传到了南京。
对于杭州的失守,洪承畴心中又是一番喟叹,又是绿营兵被策反失守。当初苏州李元胤反正,也是如此。如今不同往日,清军在江南战场受挫,满清铁骑天下无敌的神话一打破,后果极其严重,对依附军失去了不少的威摄力,除了蒙古兵、有家属在关外的辽东汉旗兵之外,在江南新近收编的绿营兵越来越不安分,特别是李元胤的反正,对绿营兵在立场上的游离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郑亲王济尔哈朗亲征杭州,关系到整个江南的战局,甚至是整个满清的国运。
时到今日,战事一触即发,敌我两军主力决战西子湖畔。
如胜,对满清来说,平定江南指日可待,江南定,则天下定;如败,江南全局难保,江南不定,则天下无定,最坏的打算,则是清军退归北方,回到1645年弘光朝的南北对峙形势。
对于杭州之战的预测,洪承畴虽然不会盲目乐观,但也不至于悲观。
杭州虽然失守,但孔有德部撤退及时,还保持着战力,郑亲王想必会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况且他是努尔哈赤时期共柄国政的八大和硕贝勒之一,也是皇太极时代四大亲王之一,更是身经百战的满清名将,又有尼堪、勒克德浑两贝勒双双败北的前车之鉴,这次亲征杭州,对剿灭旭卫镇,他是志在必得。
当洪承畴收到杭州失守消息的同时,也收到了他一直关注着的鲁王动态的情报。
鲁王竟然被圈养在舟山岛上,一下子打破了洪承畴想以鲁制高的计划。洪承畴无可奈何,只得长叹道:“那高贼倒真是干脆,这一记釜底抽薪,完全把鲁王隔绝在海上孤岛。浙江如火如荼的局势,鲁王竟是丝毫无法参与,连利用大义虚名的机会也指望不上。这些朱明宗室,果真如此不堪大任啊。”
二月初一早晨,洪承畴突然得到哨报,报说南京城外长江水域上盘旋多日的水贼战船突然退去了。众人听罢,顿时大喜,独独洪承畴悚然而起——水贼不锁江,说明已经没有锁江的必要了。
果真半日之后,大批的溃兵涌到长江北岸。洪承畴很快就得到消息:铁一镇入淮,势如破竹,先是连破淮泗,然后是凤阳迎降,扬州城破,黄淮地区已经全境沦为贼手!
接着当日黄昏,丹阳、镇江又相继传来急报。
二月初二,龙抬头。阎应元领五万人马从常州倾巢而出,围攻丹阳一昼夜,以火药爆破城墙,光复丹阳城。铁一镇徐玉扬光复扬州后,留下一营人马守城,其主力渡江南归,连同水师史必达部突袭镇江,又是内应打开城门,清操江总督陈锦战死,镇江城复。
二月初三,同盟军阎应元、徐玉扬二镇主力,连同史必达的江南水师,水陆并进,向南京城进发。
——洪承畴最担心的也是最坏的情况如期而至了。
而满清郑亲王济尔哈朗一路收聚从杭州逃出的溃兵,其主力也在二月初三这一天到达杭州城下。
这日的黄昏,洪承畴仍然倚墙而立,瞭望着城外不计其数的踌躇满志的同盟军,不由抬起头,望着远处的青山,山峦间缓缓落下的夕阳,以及落日余辉下泛起点点鳞光的江水,心中有感,不由喃喃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仍旧在,几度夕阳红……夕阳红,夕阳红,送去了大明的夕阳红,难道又要迎来大清的夕阳红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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