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画》19.切肤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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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弥散开来,果然是一罐子好汤,她缓和了口气,说道:“师祖在静修室里是不能吃东西的,你的好意我会转告,你回去歇着吧。”余已己含笑道:“已己不明白,为何进了静修室就不能喝汤了呢?”素君想了想,答道:“大量损耗内功后是不宜进汤食的。”余已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好好的,师祖为何要耗费这么多的内力?大冷天的多伤身子呀。”素君正要答话,忽听得一阵脚步踢踏,黄梅走了过来,远远地便呵斥余已己:“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余已己低眉不敢答话,素君挥挥手示意她离去,又埋怨黄梅:“她也是一片好意,你何苦又骂人。”黄梅瞪了素君一眼,道:“在你韦大善人的眼里,天下哪有坏人?换我了,你回去歇着吧。”
    此时,大雪已停,紫阳宫变成了粉妆玉砌的水晶宫。韦素君贪恋那雪景,沿着宫中小径信步乱走,不知不觉间竟到了秋爽斋门前,想起好几日没去探望陈南雁,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又见偏房里隐隐透出烛光,心想她又在彻夜读书了,于是便走上前去敲门,手伸了出去,却又想:“她正病在床上,我敲门反要惊动她,不如自己进去省事。”想到这,韦素君纵身一跃便上了围墙,脚尖轻点正要跳到院中,蓦然间见得一条人影窜出偏房,鬼魅一般地上房顶,只一晃便没了踪影。韦素君看的目瞪口呆,及她回过神来追上屋顶,四周白茫茫的,哪有什么人影?
    韦素君阴沉着脸还回秋爽斋时,陈南雁正穿着一件单衣坐在门前石阶上喝酒,双目空茫无物,脸色灰白无血。素君劈手夺了她的酒壶,强行把她往屋里拖。陈南雁轻的像一块木头,任由她摆弄。韦素君把她拖到地炉前,捅旺地炉里的火,扯过被褥给她裹上,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忍不住抽了她一个耳光,看着陈南雁心灰意冷,一心求死的架势,她怒从心头起,于是拔出自己的佩剑丢在陈南雁面前,撕心裂肺地叫道:“要死,就早点去死!省的丢人现眼!”说完这话,她如同抽去了筋骨,软塌塌地瘫坐下去,捂面痛哭起来。
    恰值此时,门外锣声大作,郝三姑扯着嗓子喊:“祸事啦!祸事啦!天蚕教攻山啦!”
    李少冲是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惊醒的,待他认出守在床前的是谢清仪的四弟子明小红时,就问:“外面这声响,是放鞭炮吗?”明小红脸上挂着笑,眸子里含着火,她俯下身来在少冲耳边轻声地说道:“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现在就放鞭炮庆贺,是不是早了点?”少冲错愕地望着她。明小红却骤然变了脸,她将一枚桃木符在少冲眼前晃了晃,拖着哭腔骂道:“紫阳宫究竟有哪点对不起你?你要勾结天蚕教算计师祖?”
    只是一霎那,李少冲似乎就明白了一切,明小红手里的桃木符是余已己送给自己的,她说那是高僧开过光的,能保佑平安。紫阳宫乃三清道场,公然佩戴佛门之物终究不便,少冲就用一根绸绳穿了挂在脖子上,一直是贴身收藏,密不示人的。李少冲想多半是自己昏迷后,明小红在救自己时无意间被她发现的。明小红的确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又因是谢清仪的弟子,恃宠而骄,有时不免显得有些尖酸刻薄,不过尖刻归尖刻,她这个人的本质倒不坏,在宫里的口碑也一直不错,就连一向挑剔的黄梅也常说她的好话。
    她会因为自己收藏了佛门之物,就信口开河指责自己与幽冥教有染吗?不会,绝不会的,李少冲对此坚信不疑。若非如此,哪又是什么缘由呢?
    见李少冲哑口无言,明小红得了意,话说的跟刀子一样尖刻起来:“你的诡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服毒骗师祖救你,无非是要损耗她老人家的内力,欺她老人家心肠善呀,遭了你们的道,你们好趁虚而入啊。可惜呀,天理昭昭,偏偏让我搜出了烈火令……几乎让你这大奸大恶之徒蒙混过关!你别得意的太早,紫阳宫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几曾阴沟里翻了船?怕你们这帮乌龟王八蛋兴风作浪?”
    一通冷嘲热讽,说的李少冲寻死的心都有。他逼迫自己要冷静,于是索性闭上了眼,待明小红骂疲了、骂够了,他问道:“你说我服了毒药?我怎不知?好端端的我为何要服毒?”明小红望着他怒极而笑,泪珠儿簌簌往而下落。
    她尖声骂道:“畜生啊!畜生啊!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我活了十七岁就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她越说越恨,“嘡啷”一声拔出长剑要杀李少冲。身边的姐妹慌了手脚,抱腰的抱腰,夺剑的夺剑,好言相劝:“何苦为这畜生见责于师祖!”
    明小红听了这话,怔在那,流着泪喊:“师祖,您为何要放过这个禽兽呀?”
    天蚕教教主蓝少英乘着一顶八人软轿,摆出全副仪仗开道,上百人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踏上紫阳宫旧地。他只有十六岁,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周身上下透着一股阴柔之气,许多被俘的紫阳宫弟子都误认他是个女子,骂他是“心如蛇蝎”的“臊狐狸”。“狐狸”杀人不眨眼。成排成排的紫阳宫弟子被迫在他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露出雪白的脖颈,然后挨上一刀。人头落地的时候,天蚕教教主手里捧着铜胆包金的暖手壶,冷面旁观,长长的睫毛下眼眸深如古井之水,纯净明透,波澜不惊。
    余已己近前参拜时,蓝少英展颜赞道:“你这次劳苦功高,我升你为护教右使,你可满意?”余已己叩头答谢时,脸上是受宠若惊的神色,蓝少英对她的知足感恩显然很是满意,他弯下腰亲挽着余已己的手将她拉起来,赐座在自己右侧,余已己侧身落座时用眼角的余光照了一下坐在蓝少英左侧的彭春花。
    原天蚕教护教右使彭春花已升任护教左圣使,天蚕教以左为尊,左使在朝堂班次和各种典礼上的位次都要高于右使,但这也仅仅是班次上的优越,按天蚕教的规制,左使坐而论道,右使躬身理实务。彭春花是个权欲心重的人,如今被余已己挤成了闲人,她胸中早忍着一团阴火。蓝少英要奖赏余已己的功劳,除了越级给予升迁,更和她谈笑风生,亲密的如多年相识的老朋友,他不时地发出爽朗的大笑,这在彭春花听来,如芒刺在背,让她惊悸,让她坐立不宁。
    余已己提议去看看余百花的旧居松竹园,蓝少英欣然答应,他打发彭春花和随从留在门外,只让余已己一人陪伴。蓝少英揣着一颗朝圣的心,里里外外地查看了一番后,竟是闷闷不乐。他问余已己:“你说说看,铁打铜铸的紫阳宫为何一夜之间就土崩瓦解了呢?”余已己咬着嘴唇思忖片刻,茫然地摇了摇头。蓝少英笑了笑,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人人都说紫阳宫是仙境,你说是吗?”这回余已己没有犹豫,她答道:“若注定不能修成正果,就跟地狱无二。”蓝少英哈哈地笑了起来。
    李少冲走出玉笔峰藏兵洞时已经正月初六,阳光映着白皑皑的雪,刺的人睁不开眼,他只是抬手遮挡一下刺眼的白光,就被一只手狠狠地推搡了一下。他滑了一跤。他的伤还没有痊愈,身体虚浮的像是能随时飘起来。他明白现在在明小红等人的眼里自己跟囚徒无异,他还敢计较什么?李少冲哼哧着爬起来,真像个囚徒一样低着头往前走。入眼是一望无垠的白,白的惊心,白的惨淡。
    环绕紫阳宫四周的围墙已所剩无几,一半毁于攻山的天蚕教,一半是为了方便清理宫中的瓦砾和残枝败叶而自行拆毁的。道路上的积雪已被清理干净,纵横交错的青石板路被人踏出蒸腾的热气和勃勃生机。四处青葱依旧,群峰巍立如昔,只有残留在石缝里的斑斑血迹记录了那份悲怆的记忆。
    除夕之夜,天蚕教将一场难以言说的羞辱带给了紫阳宫。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紫阳派丢掉了立身四十三年的家,数百老弱病残凄凄惨惨地上了东屏山,那是块易守难攻的死地,两面光如刀切般的峭壁,固然阻挡了天蚕教的穷追,却也把紫阳宫弟子逼入了绝境。冰天雪地里数百人困守孤峰绝顶与自杀何异?
    蓝少英下令将所有擒获的紫阳宫弟子拉到东屏山下砍头。包括冷凝香在内。冷凝香是在混战中力竭被擒的。紫阳宫火起时,她从翠竹林赶去救援,半途中被埋在雪地里的捕兽夹夹断了右腿。紫阳山多虎豹,四庄村民深受其害,余百花怀揣慈悲之心亲赴扬州请孤梅山庄的朱子虚画图设计,又出资购入好钢,延聘名匠锻造了九九八十一副赠与四庄村民,捕兽夹系用纯钢锻造,威力之大,足可让百兽之王也俯首称臣。
    冷凝香重伤倒地后,两边竹林里窜出三十多条大汉,分作四层,欲以车轮战取胜。第一层是六个人,手持钩镰枪步步紧逼,被她一剑尽数斩断了左腿,六个人跌在雪地里,哼哼唧唧半晌才嚎出声。第二拨上了八个人,一手刀一手盾,战战兢兢地往前凑,离着她还有四五尺远,两道寒光闪过,八个人也一起跌倒在地,都被她削断了腿。
    人们畏惧她的神勇,怒吼连连却无人再敢上前。她用剑去削捕兽夹时,因为心躁气乱而用力不均,长剑折断了尺许。众人见有机可趁,呐喊一声,蜂拥而上,她用一条腿撑地,在地上跳着走,断剑递出时必溅起一道血幕,人头随之滚落在地。伏击者被杀寒了胆,围在她身边,且战且退。
    在竹林外的空旷地,天蚕教中的南、北、夏、秋四大圣使率援军赶到,足足两百人,黑压压的化成一道黑环,光一等一的高手就有六七位。杀声再起。她像一条杀红眼的母豹,支着一条血淋淋的腿,砍瓜切菜般杀死试图靠近她的人。上一个死一个,上一对死一双。不问高矮胖瘦,不分俊丑贵贱,在她剑下一律平等。积雪被热血融化,流淌成河。四大圣使杀的胆寒,也杀得兴起。
    两百精锐被分成四队,他们各统一队,发动了车轮战。冷凝香的断剑被上百颗坚硬的头颅磨钝、折断,只剩下半尺长了,一身白衣也染成了酱汁色。尸首迅即堆成了小山。冷凝香身上的刀伤剑创也累积下百余处。她变成了一尊战神,战无不胜,越杀越勇。
    四大圣使嚎叫着,捶胸顿足,暴跳如雷,他们扯翻那些杀红眼的兄弟,没头没脸地踢打他们,骂他们沉不住气,不听号令。他们指挥着剩余的七八十人,在冷凝香四周围成一个稀松的圆圈。
    她凄厉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笑得敌人肝胆俱碎,然后在众人的惶惶不安中直杵杵地跪了下去,僵在那如一尊冰雕。四圣使面面相觑,人人心冷手僵,围着她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没人敢靠前一步,直到雪地里的断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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