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坡地》第一0一章烈属烈属,谷子棉花都没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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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赵老拐扛着锄,一拐一踮地往地里去,只觉得肚子里的火气一股一股地顺着鼻孔往外冒,火辣辣地痛,——地锄好没锄好,那得叫队长领着社员代表评,两个鼻子孔里各长出了一个流脓的疮倒货真价实。
    到了白坡沟他就看见王炳中正在地里汗浸浸地锄,没好气的人最容易想起来烦燥事,王炳中原先说他家卖了屁股嫖窑子——净捣腾些脏东西,心里就又忽然极大地不舒服。年轻的时候,他还能跑到王家的门楼里给屙泡屎,现在就是叫屙也没有那个力气了,心里就愈发的愤愤不平。他拿锄板在石头上当当地敲了两下后,就算是给那个不顺眼的东西打了个招呼。看了一会儿,赵老拐拄着锄靠着石头说:“烈属!——哎,烈属!拿个儿子的命换了个烈属,挨过斗,挨过绳,戴过大高帽儿,还当过坏典型!烈属烈属俺就不服,谷子棉花都没少锄,倒腾来倒腾去,看不见你哪儿人五!”王炳中一提早来就火冒三丈,弯腰从地里捡块石头就砸了过来:“俺早来死了是烈士,俺是烈属!恁家进财就是活着回来,也是国民党特务!”王炳中还要弯腰拾石头,老拐已跑远了。(人五:多给人六连起来说,比一般人光彩,高出一般人的意思。)
    王炳中骂了两声窜种后就继续锄,刚锄到东堰根下,就觉得脸上有点儿凉,摸了一把什么也没有,刚要弯腰就听见老拐在堰上面喊:“你个窜种连骂带打,天下雨了,还不赶紧跑!”王炳中抬头看看飘着几片黑云的天,正纳闷,老拐又扔下来一把土,说:“俺要不给你说,你知道是鸟儿屙的屎还是人尿的尿?——嫑着急,啥也没有,老天爷打了个喷嚏,老地奶奶吐了口唾沫。——吃晌午饭的时候儿俺才听的广播,阴间多云转阴,有零星小雨,那天气预报比比个养汉娘们儿还赖,就没有个准头儿,可夜隔儿黄夜返茅缸了,再不跑,雨淋死你!——不跑?淋死也当不了烈士。”(返茅缸:茅坑里往外散反常的臭气,大雨前往往有这种征兆。)
    时间不长,还真滴滴答答地下起雨来,王炳中又看了看天,似乎没有下成雨的意思,就又低头锄,赵老拐掂上锄就往回走了,还远远地喊:“下雨啦,再锄就湿盘了!”
    翻过了白坡岭,到了白坡沟,王丑妮也正在锄,她把雪白的草帽摘下来,拿擦汗的毛巾搭上去又薅了把草盖上去,——她怕麦秸梃编的草帽淋雨变黄了。李牛牛不知是刚锄完还是想凑堆儿,一边往相邻的地里走,一边扭着头看丑妮,一溜的青苗都蹚倒了,他还没有把张望的头扭回去,老拐就喊:“那个人是谁!把恁粗恁壮的蝙旦都给踩死了!”老拐见回家的人不多,就故意说牛牛把蝙旦当谷苗留下来的事。
    第二天,赵老拐估计李牛牛的那块地头天锄不完,就早早地去路口等,他先把天上和地上的事混混沌沌地给侃了两句后,牛牛就掏出半盒“红满天”烟卷给递了过去。老拐坐在地上靠着墙伸着腿说:“想不想?给你说说丑妮?”牛牛撇着嘴:“她比俺大三岁。”老拐说:“人家是比你多了点儿啥,岁数儿大;可你比人家还少了点儿啥,你一只“灯”。人家的机器零件儿可都全唤。”“王炳中可太厉害。”“再毒的老丈人也舍不得打女婿。”“那就——说说?”“你问谁,先说说媒人礼,——说不成还给退。”……
    当天开始,李牛牛一边锄自己的地,一边替老拐锄地,给老拐锄了半亩后,就到了老拐家里去,刚进门,就听见张红梅说:“哎哟喂,南墙根儿挪到西墙根儿,这喘气儿倒匀,你那地叫老天爷给锄?”老拐说:“老天爷倒不给锄,要能使唤动老天爷,直接就叫他给成粮食了,也省锄,这回也信俺吧,信一回还不能信十回?那地,有人锄!”“唉!——谁知道,要不是拐了一条腿,也能撒豆成兵?神行太保腰里头还掖着个纸驴,孙猴子还得拔根毫毛儿……”张红梅说着就急匆匆地往外走,牛牛给她打了个招呼后,也坐到了西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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