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坡地》第一三一章丈母娘越看越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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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红梅一直在家里坐着，两个孩子走了以后，雪梅说红梅咋也不吭？红梅说，咱姥姥就给你穿了点儿真经，俺啥也不懂，以后俺就是小董永进庙儿，——多磕头少说话！
    雪梅说：“姐姐真要啥也不说，俺也要去地里看看了。”
    红梅说：“快看去，快看去，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雪梅没有到地里去，她给擀好面条儿后，又给做臊子，臊子里给打了三个荷包蛋，红梅看着雪梅笑嘻嘻地问：“咱这‘小’——山吃俩，老大吃一个？”
    雪梅把大山的“大”给改成了“小”，红梅也故意地把那个“小”给拖得很长很长。
    “家里有老大，他再大也是个小，鼻子不能流到眼里边去，老大俩！他一个也不少！”
    当灶上的锅刚开始翻滚的时候，老大和大巧、大山都回来了，雪梅给大山盛了满尖尖一大碗面，那个荷包蛋在上面摇摇晃晃，嫩白的鸡蛋清裹着一团耀眼的金黄。大山又拿了一个碗，把那两个荷包蛋和半碗面条儿一齐挑到了那个碗里，笑呵呵地说：“俺从小儿就不爱吃鸡蛋，就爱喝酱汤儿！”
    雪梅喊了几声“小山！小山！——这孩子”，就来回给夺了几次碗，魏老大也嘟囔了几声“这孩子”后，就悄悄地给张雪梅说：“这孩子就是，——还行。俺年轻那会儿，傻叽叽地就多吃了一碗面，就把个——”老大还没有说完，雪梅就在后边砸了他一拳：“个贼老大！”
    魏老大端着碗蹲到了一边儿去了，雪梅悄悄地问：“这孩子，给做了多少活？”老大说：“哎哟哟，你还真会打算，剩下的两块石头往起一摞也就成了，俺就算早看了‘这孩子’一眼。”雪梅一想，大巧两个人去了很有些时候，这不对！
    她把猫猫儿眼向后边一翻，大巧哼扭一声就爬到她的脊背上，说：“咋？就不兴往别处儿拐个弯儿？”张雪梅朝后边拧了一把，喊了声远远儿滚，大巧就“滚”得不见影踪了。她就又问老大人咋样？老大想了想，说：“这孩子，——还行。比俺年轻时那会儿，劲头儿小不了多少，还算能受（能受：能干）!”
    大山走了以后，老大问雪梅啥打算，雪梅说：“三条儿都齐了，成！那就是咱女婿！”老大问哪三条儿？雪梅说：“能劳动，人实诚，有灵性。”
    大巧仍然爬在雪梅的脖子上乱哼扭：“娘——还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就乱说！”
    雪梅说：“俺的俊闺女吔！凭咱的三条儿，他们还能不愿意？”老大问哪三条？雪梅说：“品端，貌正，身轻！”
    后来的事果然如张雪梅所料，大山回到家后，给他娘说了说经过的事，他娘说：“嗯！人家要是没啥意见，咱可不能再说啥！要个天就许她个地，那个闺女咱就得娶！”
    大山爹猛地哆嗦了一下后，就开始来回晃悠，晃悠了好一会儿，才瞪大眼睛急急地问：“说——说——说啥，你说啥？为——为——为啥，那为啥？”
    大山娘一字一句地说：“闺女的娘俺见过两回，在大坡地的集上卖鞋，看看人家做的那针线，看看人家长的那眉眼！哎哟喂！——谁见了谁待见！闺女娘，连心肠，哟——哟——哟，呀——呀——呀！去鸡窝儿里仔细瞅瞅，那九斤黄繁的蛋儿，给那个菇菇头儿的能一样？”　（九斤黄，菇菇头：母鸡的各一种）
    大山爹惊惧地看一会儿大山，又看一会儿大山娘，两个人谁也不再说话，他把那个油光闪亮的枣木烟袋往嘴里一塞，把烟荷包里的烟丝抽完后，捏了两个烟叶子就出去了。
    为了把大巧娶回家，大山娘给大山父子画了个战略进攻框架，——要个天就再许下个地！
    大山爹这一辈子，连个铜烟袋锅也没有舍得买过，他那个天然一体的枣木烟袋到底好用不好用，他自己倒也没有说过，自己种出来的烟叶也舍不得满满足足地抽，那倒是真的。
    晾干压平又捆成小捆的烟叶，他一年大约要抽十小捆，往集市上背去卖的时候，他总要把卖的和留的两堆来回捣上好几捣，——放过去拿回来，拿过去再放回来。掂弄够了之后，咬咬牙再跺跺脚，留下来自己抽的那一堆就只剩下了八小捆。——不用说地，大巧就是真光要一个天，他的那个天就一直阴着，除了云雾啥也没有。
    按当时的婚嫁风俗，除了绣花的枕头、大红门帘、大红被褥，大红的新衣等等之外，好多人家时兴四大件：蹬蹬，转转，听听，看看。蹬蹬是自行车；转转是缝纫机；听听的收音机；看看是手表。大巧也要这四件。大山爹就是连那个枣木烟袋也砸了，四大件他也备不齐。二巧就给大巧打气，说：“要备不齐四大件儿，准叫别人都疑惑：恁不值钱，娶来的准是一个赖闺女！要不就是个傻闺女！准有毛病！”
    石大山找到张雪梅说：“娘！——以后，整不好，也就能喊你这一回了，那四大件儿，真买不起，——给俺爹说说，裹脚垴那片地，不用去了，俺给刨好了，——以后，也还给刨，那边儿离俺家近点儿。——娘！走了……”大山说着像要哭，看看又没有哭，想走倒是真的。快到大门口时雪梅喊：“回来！烧火做饭！嗯？——先给担水去！”其实魏老大早起刚把缸给担满。
    二巧跟大巧说：“这嘎小子有心计，他用了擒贼先擒王，釜底抽薪，欲擒故纵三条计，这些书上边都有，不信你看，老佛爷要投降了，主战派要遭殃了……谁要再不扶，就要给推到菜市口问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