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坡地》第六章腰里掖着洗脸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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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后,领导派了一个笔杆子,整理出了一个声情并茂的材料,一级一级地报了上去,这事惊动了中央。时间不长就来了好多专家,准备修磨盘沟水库。
    整理那个材料的人在好多地方大名鼎鼎,而享受着那个水库滋润的人却没有几个知道他的名姓,或许也就没有必要知道,去大坡地的北圪台儿上任意拉上一个手舞足蹈着的人,想也不用想且不超过一百个字,叭叭叭叭地一说,那就是一篇短小精悍又感天动地的文章!——因为感人的素材日日在那黑黝黝的肩膀上担着;动人的生活月月在那皴撅撅的大手里攥着,惊人的故事年年在那瘦弯弯的脊梁上背着。没有写出一篇惊天地泣鬼神文章来,那的的确确是因为不识字。
    老支书的故事大家都这样说,真与不真也没有人去考证,但磨盘沟水库还真的修了起来。水库蓄满后,能盛四十多亿立方的水,连大坡地一带的地都能浇,几乎所有的人都被那个水库感动着,激荡着,欢呼雀跃着。
    水库快修成的时候,就在棋盘山一带的山顶上修了一条曲曲折折,又这山连那山,这村通那村的公路,远远地看一眼,能想像出一条婉婉延延的巨龙来。走在棋盘山里,无论听到的还是看到的,几乎所有的人都被那个宏伟而巨大的艰苦工程震撼着。手搬肩扛的年代,看到那样一个浩大的工程,有谁还不相信移山的愚公的的确确就住在太行山!
    水库建成以后要举行建成庆典,省市各级领导都要来,好多大坡地人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文艺团队也要来。大坡地民兵营因为被评为先进,指挥部邀请派代表参加。民兵营也首先举行了联欢,那天白锁住和马改转都去了。在平时,白锁住除了大声地喊叫些什么人或什么事之外,真要在大庭广众之间说上些像模像样的东西,就是进行一番专门培训,他也是枣核儿解板,——三两句(锯)之后准完。那天也许是他过于激动总想表达些什么,也许是触景生情他来的时候看见了些什么,联欢会上他第一个自编自演了诗朗诵:
    高高山上一条路,那边过来个小闺妮儿。脊梁上背着喷雾器,腰里边掖着洗脸盆儿。上边一坡青苹果,下边一沟清凌凌的水儿。要不是**好领导,不能洗脸咋像个人儿!
    白锁住表演完那个诗朗诵回到大坡地以后,好多天都不愿意抬起头来看人,他也更不敢喊谁了,也不愿意再到人多的地方去了。马改转却一天能给他打三遍气:“俺的壮汉,俺打小儿长到今儿,就没有听见过恁好听的文章,在咱大坡地,在没咋念过书的社员里头,要没有魏老大,俺壮汉准是第一!”
    后来,白锁住就一直被马改转的那句话激荡着,歪了脖子又斜楞了膀子之后,一喊如旧。
    锁住尽管仍旧地喊,但听他喊的人一天天地变少了,那个联欢会,面对了那么多的人,那个爱听不爱听都得听的场合,忽然一去不复返了。
    恍惚之中,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就推行开来,生产队里原来的地,不用谁派也不用谁管,哪一块也有人耕种有人惦念。开始的一段日子,收来的所有东西,除了要交给公家的之外,留下的全是自己的,谁不怕自己的地长不好!后来,公家要收的就越来越少,自家留下的就越来越多。到了农忙的时候,连掂不动镢头和锄头的孩子,也都到了地里,大人叫孩子每个坑里扔三粒种,那就绝不会扔四粒,——地是自家的,种子更是自家的。
    白锁住也一样,除了自己做些自家的活之外,家外边该归他管的事越来越少,他已是五十开外拐了一拐又一拐的年纪,或许是因为上了些年纪就容易恋旧的缘故,家庭联产承包以后一天又一天的日子,他总高兴不起来,总是一天天愁眉不展的样子。他那个五十二品官,没有人免也没有人撤,眼看着就快什么也不是了。
    马改转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很高兴,她给锁住说:“吔!吔!吔!一个五十二品官,嫑以为俺就不知道,这官儿的品级跟数钱儿不一样,数钱儿就是数儿越大越好,这当官是数儿越小越好,就跟咱家六个儿子一样,老六,六个,该比一大吧?可就数老六玉蜀面小,最大的那个官儿是老幺,幺就是“1”,不大吧?他往中间一戳,围着他转的二三四、**十那些个人,就都赶紧跑,跑远了他嫌太远,跑近了他又嫌太近,有时候儿他自己也晕了,谁知道到底该咋跑?!没看过杨乃武那个戏?小白菜儿一告,谁能猜准到底因为啥?恁些个官儿都像切白菜一样,咔咔咔就都给剁了,咱也才个五十二品,有没有都一样!承包就承包,反正咱家也不少打粮食!”
    改转和锁住两个都能干,家里的男劳力又多,承包以后收到家里的粮食,真的比锁住当队长时还多,但那个渐行渐远的失落,锁住总有些难以释怀,按说,马改转的肠子向来没有恁些个弯弯绕,粗粗细细的好多事都能通过,忽然有一天,她也有些怒不可遏了。
    那时老六玉蜀面还上高中,且要参加高考,本来正在紧张的备考阶段,家里家外的所有活,改转都不让他干,那天老六正在家里复习,也不知是想起来了什么,就唱了起来:“漂亮的妹子儿红红的腮,就像一朵桃花开,变只蜜蜂飞过去,一下钻入你的怀。漂亮的妹子儿细细的腰,走路就像水上漂,变条小船荡过去,一下拥入我怀抱……”
    改转刚从地里回来,听到玉蜀面唱的那个调调就大喊起来:“**恁娘的个啥?恁难听,是屙不出来还是尿不出来憋得恁难受?!”改转说着说着,就砸了老六一镢把。也许是没有砸巧,老六好长时间都没有喘上来那口气,也许是她有些心疼儿子,听说是从玉成那个收录机里学来时,抬腿出门就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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