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梯血祭》NO.201面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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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水季来临,璀璨金星自东方升起,却没有任何吉祥可言。哈图萨斯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阴霾笼罩。国王病了,三王子病了,都病得很重。几乎是直觉的反应,人们都将之与马尔杜克大风神殿的灾劫联系到一起,父子两代先后侍奉的神殿,如今残破不堪的建筑,仿佛就是在预表侍奉者的**。一国之王及其心照不宣的继承者,在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接下来,又还会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恐慌如同瘟疫,就这样迅速在人心中蔓延开来,忧心忡忡的元老院众臣甚至考虑要不要把常年卧病的长王子迪麦请出来。可惜啊,长王子本就是个病秧子,多年不问政事,在哈图萨斯完全没有威望和影响力可言。他自己就直截了当的说,一旦真有什么变故发生,凭他是不可能压住阵脚的。眼看半个多月过去,一切都没有好转迹象,万般无奈中,国王只能把四王子叫回来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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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半年多来发生的太多事,赛里斯其实早就恨不得能插翅飞回来,可是监督米坦尼、防范亚述责任何等重大,没有父王诏命,他就是急到夜夜无法入眠也是不能擅离职守的。终于!终于等到这一纸诏命,赛里斯率领贴身卫队几乎是马不停蹄赶赴哈图萨斯。
    顾不得奔波劳顿,他首先觐见父王。王宫寝殿里,国王卧于病榻的憔悴形容让赛里斯心惊:“父王,这……究竟是怎么了?”
    国王抓住他的手,激动之下热泪横流:“吾儿啊,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赛里斯一阵心痛,俯身在病榻前温言劝慰:“是,我回来了,父王只管好好养病,一切交给我,什么都不要担心。”
    国王摇头悲声:“不,这是我的劫,我不在乎自己遭遇什么报应,只是你的王兄……”
    老迈的苏毗乌利一世国王,对另一个爱子原原本本道出一切。他为何执意灭杀迦罗,风神殿又为何上演灾祸,及至说到凯瑟王子险些自杀才为他换回性命,一生见惯风雨的国王已是泣不成声。赛里斯彻底惊呆了,天哪,这实在太可怕了!难怪王兄会一病不起,换作是谁又能经受住这么多的致命打击。
    国王紧紧抓住他,就像在抓一根救命稻草:“吾儿啊,知道吗,我宁愿死在风神殿里,也不想看到你的王兄变成现在这样。替我劝劝他吧,现在也只有你还能劝他了,我一直都还没有机会告诉他,那些密道并非父王所为,而是世代建造累积,是辈辈相传只有国王一人才得以承袭的秘密!现在既然被发现了,那我……也只能请你们相信父王。”
    赛里斯含泪点头:“我会的,父王尽管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劝慰王兄,一定会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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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斯坦行宫门前,鲁邦尼翘首以盼早已等急了,当终于看到四王子的马车出现在街口,自幼跟从王子的木法萨甚至激动到哽咽恸哭。
    “四王子殿下,你总算是来了,快!赶快想想办法吧,殿下他……”
    见面伊始,木法萨已是泣不成声,赛里斯快步走进行宫,急切问道:“王兄到底怎样?”
    鲁邦尼面色沉重,叹息道:“阿丽娜走了,是让王后送她走的,殿下急怒攻心,当时就在水泉吐血倒地,足足昏迷了三天。等到醒过来,就一直对着寝宫里的墙壁发呆,整日一句话都不说,到现在都一个多月了,吃喝饮食加在一起恐怕还没有从前三天来得多,发热风寒始终不退,御医开的药却一概不喝,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赛里斯眉头紧锁,从小到大,他们几乎很少生病,身为统帅一贯视伤病卧床为耻辱,他知道,如果不是到了非常严重的境地,王兄是断无可能变成这样的。
    一路飞奔至寝宫,进门时却连一个仆从都看不到,大姐含泪告诉他,就像阿丽娜刚刚失踪时一样,凯瑟王子又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不让服侍,不准近身,病榻之侧甚至一个人都不准留。他……分明就是在故意摧残自己!
    赛里斯一颗心都在颤抖,悄声走进内殿,当看到王兄那一刻,眼泪‘唰’的泉涌而出。天哪,这还是他英俊神武的王兄吗?比起上次见面他足足瘦了一大圈,脸颊都凹陷下去,还有满头满脸的胡茬乱发,一看就是多日不曾梳理。他没有躺在床上,就在冰凉的花岗石地面席地而坐,直勾勾盯着床榻背后的墙壁,眼神一片空洞茫然。
    “王兄……”赛里斯扑到身边,心酸哽咽几乎不能成言。
    凯瑟王子看到他,却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来了?谁让你来的?”
    赛里斯强忍热泪,低声道:“父王都告诉我了,王兄,别这样好吗?我可以想象眼睁睁看她离去会是什么滋味,相信我,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经受彻骨之痛。可是……我只能说,离去既然已成事实,那除了接受还能怎样呢?我们都必须面对现实,毕竟还要继续生活下去。还记得你曾经送给我的训诫吗?身为王子,没有流泪的权利,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你!王兄啊,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既然生为王子就没法抛却这份责任,现在哈图萨斯人心慌慌,你的一举一动会带来多大影响都已经摆在眼前,你根本没有余地倒下去啊。”
    凯瑟王子笑了,惨淡笑容里透出无限落寞:“不,你根本不明白,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想得越多就越发现,有多少从前认为天经地义的信念,原来……竟是那样不堪一击。你口口声声提醒我王子的责任,那好,你能不能告诉我,王子的责任究竟是什么?这么多年,我们是在为何而战?拼上一切聪明才智乃至生命为之奋斗的,又到底是什么?”
    赛里斯愣住了:“这还用说吗,身为王子当然是为国家而战,是为了守护我们的家园,打击异族开疆拓土,为百姓赢取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凯瑟王子又笑了:“国家?国家到底是什么?土地只是土地,因为有了人才能变成国家,守护家园,说到底都是守护生活其中的人。可是仔细想想吧,历代君王,无数战争,究竟有谁?有哪一次,是真的在为百姓而战?如果真的是为他们,自古以来,为何从未听说有哪个百姓会期盼战争?或者有哪家小民能从中获益?赢取生存空间……哼,多么堂皇的字眼,百姓对生存的祈求会有那么高吗?多少年征战都无法满足?他们需要的究竟是什么?种田需要劳力,多少男人却被征兵一去不回;养家需要钱粮,一年劳碌却未必能缴足税金;事实上,不是百姓需要战争,而恰恰是他们在供养战争!”
    他说:“赛里斯,不用追溯太远,只说你我经历过的大小战事,一次又一次,开战的理由是什么?要实现的目的是什么?最终是谁从战争获益?又是谁在期盼下一次战争?承认吧,战争成瘾,是君王能因此统治更广阔的疆域,是你我这样的统帅能因此建立威名,是武官能凭借功勋升官发财,以及王室贵族能有更多人得到分封领地,这其中没有百姓,从来就没有!”
    凯瑟王子一声长叹:“百姓,这是一个多么虚渺的字眼啊,当把它具体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扪心自问,包括你我在内,又有谁会把一介小民放在心上?就像因狄克之死,她曾经质问我的那样,身为王族,如果不杀人真会活不下去吗?那个时候,我可以理直气壮的回答说是的。可是当她换了一种问法,如果不杀狄克,你会活不下去吗?我却没有办法再继续作答。赛里斯,这才是真相,是口口声声守护百姓家园的王,剥掉一切华丽说辞后的真相啊。三百年来,帝国拓展几十倍的疆土从来就与百姓无关,我们都是在为自己而战!是为了得到更广阔的土地,为了统治更多人口,为了更加丰盛的粮食、物产和税金来源,说穿了,是君王永不满足的贪欲才让战争成瘾!这叫野心!与悲天悯人的治世情怀根本没有半点关系!你告诉我,当治下百姓被盘剥得一贫如洗,要靠杀官斩吏才能寻一条活路的时候,这样的王,和强盗又有什么区别?你我,又还有什么资格再谈论为王者的责任?”
    赛里斯听得胸膛起伏,他明白了,王兄的消沉是因为对自己,甚至是对整个国家立足的根本产生了怀疑,过往尊崇的信念正在他的心中迅速瓦解,以至于陷入迷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份责任,甚至不知道该怎样继续生活!
    凯瑟王子看着兄弟,许多憋在心中的话或许也只能对他一个人说,他问赛里斯:“两年时间,每个人都说我变了,还说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她!元老院一干贵族重臣将她视作毒草,谆谆劝诫说我已经偏离正道,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凯瑟·穆尔西利。嘿,这似乎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所以我也在努力回忆,从前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是在母后离世时都不曾表露半点悲哀,是把为王者的觉悟时时当作信条,熟习一切尔虞我诈的游戏,只为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当算计来到门前,纵然狄克是领主之子,我也不敢袒护只能公事公办的交出去……我怎能不自问,人们需要的究竟是怎样的我?对生身之母都不曾抛撒眼泪,看待人命生死如儿戏,难道……人们需要的竟是这样的我吗?难道这样……才算是正道吗?”
    凯瑟王子仰天长叹,喃喃道:“我们对士兵灌输信条,为了帝国荣耀,不惜流尽最后一滴血。这是多么豪迈的誓言,可是……在她看来这是多么的可笑,扪心自问,你我……不该被嘲笑吗?把一条条人命当做博取利益的筹码,又难道不应该受到谴责吗?”
    赛里斯暗自叹息:“是啊,‘敬畏天神,爱你的妻子,活着回来’……当这句话替换豪言壮语,谁敢相信竟能产生那样不可思议的煽动力。”
    凯瑟王子喃喃道:“其实所有这一切,说到底不过是对人命最基本的尊重。对在上为王的人,无论是‘不丢弃’还是‘谢谢’,都不过简简单单一句话,不疼不痒,可是你能想象吗,在叙利亚边境举行的野外葬礼,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谢谢,竟让那么多人恸哭涕零。普通人啊,其实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
    他说:“我一直都在想,那些重臣元老不能容忍她的理由究竟是什么?总说她让我变了,她到底改变了什么?或许,这并不是改变,而只是让我重新找回来,找回人之所以为人,本该拥有的真性情,找回在权势漩涡浸润中那份早已丧失的纯净,所谓的改变,不过是让这么多年锻造坚硬的心,再重新化归柔软。”
    他告诉兄弟:“致命打击并非是因为她的离去,对这样的选择,其实……我没有立场责怪她。是这个所谓正道的世界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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