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215章北都风云〔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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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有算无遗策之称的秦王殿下此番看来却是要失算一次了,因为领这河东大军突袭幽燕的李存勖未能按照预定计划在第一时间拿下幽州。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而言,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并非是李存勖无能,这件事真要说起来,根本原因还是出在“心结”二字上面了。
    此前李曜曾说服李克用,让北线李存勖不顾外围,黑虎掏心式直取幽州城。因为李曜认为,刘氏父子在卢龙的残暴统治别说民心全失,其父子反目之后,就连军心也受到极大动摇,只要拿下幽州,擒获或者斩杀刘守光,在河东大军威慑之下,余下州城传檄可定。而且这样一来还有两个好处:一是晋军不必分兵,单场战斗的胜率更有保障,损失可以降到最低;二是可以防止契丹趁机干预,甚至趁火打劫——历史上契丹可是把平州拿下,继而东进吞并了整个大唐在东北的州县的。
    如果按照李曜的布置,拿下幽州之后,其余诸州各有守备,只消传檄而定,晋军大军又在幽州压阵,契丹纵然出兵,也难以速取东北州县,晋军一钓兵救援,契丹必然败退。
    然而李存勖毕竟年轻气盛,虽然听了李克用一番交底的话之后,对李曜的确没有多少争锋的念头了,可在具体用兵之上,他却还要较量较量。
    你要黑虎掏心,我偏要四面包抄,将幽州困死,让曾经背誓自立的刘家父子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最后仍只能乞降被杀。
    从这一点上其实也可以看出李曜和李存勖二人个性的全然不同。李曜是典型的理性派,一切布置安排,只为最安全快捷的取胜,同时强调没有后顾之忧的重要性。李存勖则是感性派,仗要打,气也要出,哪怕损失大一点、危险大一点,那都不是事,比不得老子心头爽快。
    诚然,李存勖这样的打法,胜算也不算低,但后患……有时却是无穷的。李曜的打法,或许没有那么“爽”,但效果却毋庸置疑。
    细节决定成败,性格决定命运!
    李存勖在蔚州接管军权之后,宣布这样的安排,由于军中知道李曜布置办法的将领本来就少,导致只有时任振武军节度使的周德威一人反对,结果毫无疑问,仍只好按照李存勖的意思去打。
    结果蔚州集结的河东大军便因此分兵三路:周德威领本部振武军三万,北上拿下新州、武州、儒州,然后南下对幽州形成包围;李存进领云州汉军和吐谷浑部主力合计三万,往东北取妫州,不理儒州是否拿下,继续往东北取顺州、檀州[无风注:前文李曜进军澶州,手误打成檀州了,其实两地相差千里,前者是后来历史上北宋与辽国签订澶渊之盟的那地方,在河北南部,而后者是幽燕地区的,在今日北京东北不远处。在此致歉。]、蓟州,然后反身杀回,对幽州形成包围;李存勖本人领河东沙陀主力六万余,往东南取涿州,然后立刻北上包围幽州,不使其有救援别处的机会。
    实事求是的说,这个计划单从军事上而言并不糟糕,甚至可圈可点,也强调了“打时间差”,只是李存勖显然没有李曜考虑得全面,忽视了契丹方面的动向,这就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麻烦,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河东军这两年休生养息,强化训练,说起来也算颇有成效,战斗力颇有恢复。大军出飞狐关时,吓坏了义武军王处直,连忙遣使询问,当得知河东军目标是幽州之时才放下心来,赶忙送上一批财货物资。李存勖在易水会见了王处直的使者后毫不停留,领兵直取祁沟关,不日既下,然后合围涿州,刘守光任命的涿州刺史刘知温是个聪明人,不想为刘守光这种货色送死卖命,其在城楼上看了一眼晋军阵容之后,果断开门投降——他倒是与历史上的反应一模一样。
    李存勖的军事天赋的确不差,在拿下涿州之后毫不停留,趁势再战,攻下瀛州等城,对刘守光实行战略合围。
    北线周德威部也颇为顺利,由于幽州方面失去联络,几个州城抵抗都不坚决,很快被其拿下。周德威老而弥坚,继续挺进,行至龙头冈,遇上燕军大将单廷珪。这个时空里刘守光手下没有元行钦,单廷珪就是刘守光手下头号大将。当日单守珪行前,曾大言军中:“周阳五小儿,何足畏!今日吾必马上擒此贼!”于是两军列阵开战,单廷珪匹马纵入阵中,来捉周德威,周德威久经沙场,岂能示弱?当下也跃马而出。单廷珪拧枪朝周德威便刺,周德威侧身躲过,顺手掷出挂马流星槌,砸落单廷珪于马下。河东军上阵把单廷珪生俘,悬于军前。燕军大骇,慌乱退走,河东军趁势追杀,连斩三千多人。
    到了月底,李存勖的目标基本实现:他的主力包围了幽州,河东军周德威部攻下儒州,李存进部攻下檀州,正往更远一些的蓟州进发,形势越发对河东有利。各路燕国好汉见大势已去,纷纷投降,刘守光的“地方两千里”几乎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幽州城,他一直想当皇帝,这会儿皇帝虽然没当成,不过却是提前过足了“孤家寡人”的瘾。
    三月,河东三路大军齐聚幽州城下,将幽州团团包围,刘守光再没有当年的王八之气了,剩下的只有强烈的恐惧。刘守光见势不妙,忙向朱温求救,毕竟当初朱温打败刘氏父子之后,名义上是“河北盟主”,问题是这时的朱温还在烦着怎么过黄河这茬儿,要是都过不来黄河,哪有功夫去搭理什么刘守光,结果自然是泥牛入海,声息全无。刘守光其实病急乱投医,也没打算吊死在朱温这一棵树上,同时还派了人去求契丹大汗耶律阿保机,没料到的是,一直对中原极有兴趣的阿保机居然同样没搭理他。
    另外还出了一点意外,就是当时朱温留在邢洺的主将是杨师厚,此人是此时朱温麾下出了近年身体不佳的葛从周外第一名将。名将有名将的考虑,杨师厚得知各路情况之后,居然非常有魄力地突然率领河北汴军主力,从弓高渡过永济渠,进攻重镇沧州。刘守光击败刘守文后任命的横海节度使张万进见汴军气盛,不敢和杨师厚这样有真材实料的大将玩真的,也果断来了个开门投降。[无风注:其实这年头开城投降的事真的挺多。]
    至此,刘守光的“地方两千里”绝大部分都划到了李存勖的户头上,沧州还被朱温给拿了,刘守光现在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
    刘守光见大势已去,无奈何只好向李存勖投降,不过却开出了一个条件:“我要亲自向晋王投降,晋王不来此,守光宁死不降。”李存勖心想,父亲功勋盖世,还差这刘守光一颗人头么?倒是自己这次出征,本来就是父亲要给自己创造军功,这灭燕的首功原本就是留给自己的,是自己树立威信的好机会,怎能凭白给刘守光这厮搅和了?
    问题是幽州城不比别处,要拿下幽州难度还是相当大的,李存勖一时陷入了纠结中,只好先继续围着,破城之法且慢慢琢磨。
    可惜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干脆在某一日刘守光亲自上城楼督战之时纵马而至城下不远,喊道:“某李存勖,乃是晋王世子,燕王既然愿降,降某即是降了晋王,有何区别?”
    李存勖虽然读书,但从来就不是什么信人君子,为了取得刘守光的信任,先骗出来再说。当下李存勖顿了一顿,在城下折箭为盟,告诉刘守光:“只要出降,某必保你不死!不信请视此箭!”
    刘守光已经心动,可他的心腹牙将李小喜却劝刘守光再坚守一段时间看看,也许还能逃出生天。刘守光觉得李存勖未必就一定能破城,便不再谈及出降事。哪料到当天夜里,他的左膀右臂李小喜同志就逃出城去,出降河东军,而且李小喜还告诉李存勖:“幽州城中已经弹尽粮绝,一战必下。”
    李存勖当然巴不得刘守光拒降,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擒杀刘守光,也不必背上日后言而无信的恶名,战功更是无可挑剔。于是李存勖一声令下,河东军驾梯扑城,没多久就攻进城。刘守光打不过就跑,带着老婆孩子出城逃命,倒把老爹刘仁恭丢给了李存勖。
    克城已毕,李存勖大驾进城,河东文武伏拜出降。李存勖书告李克用,推荐周德威为卢龙军节度使。像幽州这样的军事重镇,必须要找心腹人来守,一钓了变数,后果不堪设想,李存勖本想自己出任燕帅,想想觉得不合适,感觉自己还是呆在父亲身边更能稳固地位,因此推荐周德威。
    推荐周德威也是他深思熟虑过的,像幽州这种重镇,如果给李存进,那就好比直接送给李曜了,如果推荐幺叔李克宁,今后自己一旦继承晋王大位,又是个不稳定因素。只有周德威,他是父亲老部下,忠心耿耿,也似乎没有偏向李曜,而且不是亲族,最为合适。
    而那位燕王刘守光同志则带着妻、子南向逃奔沧州——他被围太久,还不知道沧州已失。不料可能是刘守光逃得太急,穿得太少,大冷天的,把脚给冻肿了,还十分背时的迷了路。只好让“燕王妃”祝氏去讨口饭来吃,乡户张师造接待了祝氏,张师造是个细心人,发现祝氏穿着与寻常妇女不同,便逼问真相,祝氏因为害怕,便把刘守光的大名给抖了出来。
    张师造大喜,速派家人擒拿了刘守光和三位“王子”,押到幽州来见李存勖。李存勖见到刘守光,讽刺道:“我来幽州,刘君应该做个好东道,何必逃跑,这岂是待客之道?”刘守光垂头不语,李存勖命人把他和刘仁恭关在一起,好吃好喝先养起来。
    随后李存勖让掌书记王缄草露布,“露布”不是布,而是一种檄文的名称,唐朝以来,军中多把奏捷文书称为“露布”。这本是极寻常的事情,可没想到偏偏在王缄身上出了一个超级大洋相。王缄虽然做为掌书记,但并不知道露布的典故,就把文书写在白布上,让侍人捧着白布来见李存勖。众人有知道掌故的,哪里还能忍得住,狂笑跌倒,一时间传为大笑柄。
    李存勖自觉大功已毕,领着主力大军出发回太原,谁知道没走多远,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契丹奇袭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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