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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凌宏,昆仑山绝云堡主,以一身绝仞明玉神功以及心念所致,信手拈来皆作绝诣的超卓武学修为,乃成为了天下武林赫赫有名的双绝五士之首。
殷涓经过几番辗转,终于在日前寻得这位天下第一人。他们都被南国士族排挤,雄心遭抑,大志难伸,隐隐的便大有同病相怜之意,更是对这唯论门第出身就才取仕,世代不变的九品中正之制恨恨不已。当然,殷涓本就是大士族的出身,也就是现在失势落魄,却也顺着端木凌宏的意思一再解释,只说他现在大有革除弊制,推陈出新的心愿,奈何势单力薄,难以成事,所谓文事武备,不脱历来变法的前车之鉴,惟其如此,自然便需端木凌宏以冠绝天下之神武襄助一臂之力。攀谈之下,两人一拍即合。殷涓邀请端木凌宏居于殷家,待以上宾之礼,俨然便成了共图东山再起的济援朋党。
端木凌宏表情并不意外,也没不见什么惊喜之色,只是淡淡道了声:“昨日京师权贵至此,山子便已大体知晓,倒是要恭喜殷公了,隐忍多时,终于有了一飞冲天的机会。”
殷涓陪笑:“知道端木先生素恶其辈,是以并不曾引见先生。偏生昨日殷涓又要一体奉陪,直忙到今晚送客之后才姗姗来迟相告,端木先生幸勿见罪。”
“哎,所谋者大,自有屈伸委蛇之举,本是理所应当。殷公此语既显生分,却也是迂阔了。”
殷涓这回笑的自然了许多:“哈哈,端木先生教训得是,殷涓一个田舍家翁,虽说胸有改天换日之志,却总不脱这酸腐迂阔的习气,倒叫先生见笑了。”轻松笑声未必,倏乎话锋一转:“不知端木先生这厢安排得如何了?”
端木凌宏早知殷涓会有此一问,从从容容的笑答:“一发让殷公知晓,自可心安。也是山子还算薄有微名,江湖上的朋友们也都买账。这旬日之间,金龙令符皆已号申,江南舟楫第一的百舸帮帮主是山子至交好友,已经应允一旦大事起时,他百舸帮三千水师沿江直下,既阻大司马之军来援,亦可径入建康腹心之地;还有那位魏将军,只等动荡一起,他氐秦锐士便立即出兵犯界,令国中戍边大军无力回师;还有江南武林数以千计的英雄豪杰,届时当各组义军,从四面八方呼应而至。”
殷涓闻言心怀大畅:“善也!毕竟是端木先生,不动声色间便已调动了如许雄力,直抵甲兵十万!”
“原是奸佞庸碌之辈当道,天子暗弱,国器颠倒,民愤四起,积冗日久。如今殷公登高一呼,天下英雄自然云合景从,山子不过是代为传了个话而已。”端木凌宏谦逊了几句,很快就把话题引向了实际:“殷公说是三月内必重返朝堂,有了这三个月缓冲,山子有把握再添数万生力军,都是中原战乱,散落四方的流民响马。有山子金龙令符相召,必可成泰山压顶之势,直逼南国疆域。”
殷涓愈加的喜动颜色:“好好好!有端木先生相助,何愁大计不成?”忽的压低声音:“哦,对了,昨日殷涓已经向那几个蠹臣放下话来,可需要借助先生那位氐秦朋友了。”
“这是何说?”端木凌宏目作相询之意。
“还不是为了那桓大司马?欲破其势,先损其信。他不是说克还故都,横扫中原么?只需将氐人占据洛阳的证据呈于朝堂之上,则其言自败。”
“明白了。”端木凌宏点点头:“最迟十日之内,氐秦军报详情并一应物事尽可至此。”
……
从这座青砖黑瓦的大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过人定,月影朦胧,暮夜深沉之际,殷涓却是精神焕发,直到又一次回到那内苑舍间推开房门时,他才省起自回府后便与端木凌宏密语谋计,这两个时辰下来竟是水米未沾。
不过他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分,下午心头的阴郁一扫而空,这些细微末节自然不以为意,探头看房中,一灯如豆,昏昏蒙蒙,并不见殷虞的身影。略一思忖,决定还是趁自己兴致高的机会,把几桩心事都给了了。
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殷涓盘腿在榻上坐下,闭起两眼,开始轻敲灯盏旁的桌案。
“咚……咚咚……咚咚咚……”声音轻微却极有规律。忽然,殷涓的身形像是水汽蒸发般倏乎无影,敲击声也戛然而止。
※※※
殷涓首先嗅到的,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紧接着一阵透骨而入的阴风使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睁开眼来,便见到一片比夜色还要昏沉的黑暗。
如果不是有些微的青幽磷火闪烁,殷涓几乎就要寸步难行了,他狠狠眨了眨眼,好容易渐渐适应了这片黑暗,抬头一看,嶙峋的黑色山石之间,一道溪流蜿蜒而下,淅淅沥沥的汇入山脚下一汪深池之中。
这不是殷涓第一次来这里,但每一次他都还是感觉到触目惊心,他不再去看那深池中腥臭扑鼻的红水,也不愿意去猜想是什么力量能令鲜血像溪水流淌一般源源不断。
“却是奇了,令郎还不曾离开,殷先生倒又跟来了?”深池旁鬼魅般现出一个瘦长的身影。
“啊,原是有要事向澜沧王陛下禀告,小可不敢迟误,这便立即唤慕萤上灵施术将小可带来了。”殷涓毫不意外的向那瘦长身影施礼,磷火绿光忽明忽暗的照耀下,映出了那瘦长身影峨冠博带的装束。
“请随我来。”慕萤显得文质彬彬,他和殷涓之间彼此都有一种虽然客气,却不亲和的礼貌,他不喜欢殷涓矫揉作态的士大夫之风,而殷涓也对他那迥异于妖类的寒族士子气敬而远之。
因此他们两个从山道拾阶而上的身形一前一后,有意无意的拉开了几步距离,互相之间的对话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波动。
“白天那几个大司马的剑客跟着你去酒肆了。”
“哦,有慕萤上灵如影随形,彼等自是不足为患矣。”山石环抱的远处,一座黑色宫阙现出轮廓,走过去还要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又是山路崎岖,道径陡峭,殷涓走了没几步就有点气喘吁吁了。
“那么殷先生也看到那片紫光大作喽?”慕萤这是在明知故问。
而这恰也是殷涓赶到这里,欲待向澜沧王禀告之事,不过他发现慕萤语气中揶揄的口吻,嘿嘿一笑:“小可也在奇怪,不知澜沧王陛下对此有何训示?”既然慕萤跟着大司马府剑客去了盛香居,此番情景自然也落在他眼里,不消说,他必然先回报了澜沧王,殷涓的反问更像是在抢白。
“那是吾族以前的王又现身了。澜沧王纳闷的是,这么大的事就发生在殷先生族人的酒肆之内,殷先生却怎么一直迟迟未报?”
“小可肉眼凡胎,不知是何族何王,也不知这异象从何而起,自然不如上灵向澜沧王陛下说起时来得详尽细致,能有上灵代劳,自然是再好不过。事实上,小可忧心的是澜沧王陛下的兴复大计,却是稍有眉目后便即前来禀告。”
慕萤碰了个软钉子,顿时不吭气了。只听到他们在山路上的脚步声窸窣作响,不过慕萤的步履轻盈有力,殷涓的足音却显得粗重滞缓。
翻过了山梁,宫阙就在眼前,殷涓气喘吁吁,靠在山岩边略作憩足,慕萤既不回头,也不催促,依然保持着几步距离,意态悠闲的举目四顾。
宫阙就坐落在山顶的平坦处,沿着山顶,黑色山石向两下里延伸开去,形成了一片旷大的谷地,远远望去,谷地中人头攒动,黑暗中隐隐约约似乎飘扬着纛旗旌帜。再远处的山坳合围处,则是影影绰绰的一大片屋舍建筑之形,轰隆隆的闷响随着破空成音的流荡阴风飘传而至。
殷涓总算压住了心头因疲累造成的烦恶之感,咬咬牙,再次起身迈步,身上的纱软青袍已经被汗水浸得透湿。
殷涓一走,慕萤也动,默然不语的将他直延入宫阙之中。
宫阙内部的造型极为奇特,没有寻常宫室的富丽堂皇,也不像汉人建筑的雕梁画栋,只有一根又一根漆黑的石柱拔地而起,将巨岩堆叠的内壁撑得高大空阔,阴风穿过,顿时形成了鬼哭狼嚎也似的呜呜幽鸣。
置身于这样的空间之下,殷涓自认为多经妖鬼之事,却还是止不住的一阵阵头皮发麻,只想走快一些,早点脱出这种阴森恐怖气氛的包围。
终于看到了正殿上的灯光,殷涓加快脚步,正踏在了正殿前残缺不全的青阶之上,便见殷虞从内迎出,飞快的奔下,搀住了自己,口中道:“父亲,怎么此时才来?”
“不得端木先生的准信儿,为父又岂能贸然来此?”有了儿子的搀扶,殷涓挺直了腰,一步步往上走的步伐竟也轻快了许多,然后,他就看到了在正殿中看着羊皮地图的澜沧王。
※※※
汲勉衣着朴素的令人难以置信,他倒底还是脱下了那身乾家制式的褐衫短襟,而曾作为他虚影灵体最大特征的灰色斗篷也再不复见。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色长衫,却把他的身形衬托得尤其高瘦,也不知是从哪里的乡闾村妇织出的粗麻所制,倒像是个貌不惊人的贫寒士子。
陷地站立一旁,神色间笼罩着一层忧色。他身后却坐着一人,黑冠黑衣,身材颀长,便坐着也几乎只比陷地矮了小半个头,不时能听到他的呵欠声连连;另一边,却是那千娇百媚的安婼熙,在这片阴风四起的魔巢地宫中,又是春寒料峭的季候,她还是一身绫罗纱裙,玲珑身段凹凸毕现。
殷涓刚刚进入殿内,汲勉便从地图上抬起头来,殷涓看着他眼眸中淡金色光芒一闪,心中一寒,急忙跪地参拜:
“小臣殷涓,参见澜沧王陛下……”
“起来说话,我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汲勉随意的挥挥手,打断了殷涓的祝祷称颂,慕萤微微冷笑,越过殷涓,向汲勉略一欠身,便一语不发的退到一旁,站在了陷地身边。
殷虞也扶起殷涓,口中笑道:“澜沧王济世为怀,解民倒悬,却是最不在乎这种虚礼,父亲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每次都还要三拜九叩。”
“哎,礼法大道,岂可乱乎?”话是这么说,殷涓还是不敢违忤的站起身来,语气极为恭敬:“臣启陛下,小臣已然布下多处强援,先让那些士族大家与桓大司马斗个不可开交,而后陛下可以勤王义师之名一举荡平两方,里应外合,成事可期。”
“哪里的强援?都是什么人?”汲勉不为所动。
“哦,有盘踞各地的绿林好汉,有对朝局积怨已久的江湖豪杰,还有被那些世家常年打压的失势士族……粗略估算来,可有三五万兵马。倘若待到数月之后,人数还会更多,力量也会更强。”
“那如果等的时日再久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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