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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澜的神情,再也不是冷冰冰的,反而像融化过后的冰雪,他什么话也不说,那无能为力地悲哀却如潮水一般将人淹没,让人喘不过气来。
“王爷是在为故去的人伤心吗?”颜照看着一直望着灯楼的顾长澜,小心地问道。
细雨霏霏,一层层贴在人身上,悄无声息地将人浸润,落进人心中。
顾长澜回头看颜照,雾蒙蒙中她撑着伞,努力垫着脚,将伞举到他头上,脸上的神情娇憨无辜,眼神中满是关心。
他接过伞,将她罩在伞下,低声道:“是。”
颜照一下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吵架她在行,安慰人却不在行。
她想了半天,有点笨拙的道:“你别伤心,寺里有小毛桃,我明天摘过来给你瞧。”
顾长澜轻笑起来,伸手摸了摸颜照的头顶,柔软单薄的发丝在他手心里异常的暖,他道:“人都是要伤心的。”
然后伸手指了指远处的灯楼给颜照看:“全京城的长明灯都点在这灯楼里,你若是点了,也在这里。”
“真的?”颜照努力望过去,却依旧只有一片朦胧灯火,在朦胧雾气中成了一条蜿蜒而上的路。
“真的。”顾长澜道。
颜照正想着要去灯楼照自己的长明灯,就见云满大步流星地奔了过来。
“主子,皇上过来了。”
皇上!
颜照下意识地往顾长澜身后躲去,顾长澜安抚地摸了摸颜照的头,道:“云满,带着颜照回去,别让皇上的人发现了。”
“来不及了,皇上没有通传,属下发现的时候已经到竹楼里了。”云满焦急地道。
顾长澜神色一凛,四周只有几颗生的十分高大的古槐树,枝叶扶苏,密密丛丛,高耸入浓雾之中,连一丝风也透不过去。
“带她上去。”顾长澜当机立断,指了指不远处的古槐树。
颜照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云满拉着手臂连跃两三丈,隐入了树冠之中。
不是说顾王爷与皇上关系甚好吗?怎么顾长澜还如临大敌,颜照有些不解地想着,见云满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心知皇权之下,并无亲情,便小小地扒开一从树枝,安静地盯着顾长澜的方向。
等不多时,果然有一人穿一身玄色,带着两个随从上来了。
等他走近了,颜照才看清他的面容,与顾长澜分毫不差的脸上,气度温和,眼中温情脉脉,吴带当风,可称温润如玉。
颜照看着他的脸,却没来由地一阵厌恶,连心底都翻动着一抹愤恨地躁动。
颜照大气不敢出,抑住心中的激荡,竖起耳朵听下面的动静。
“臣弟给皇兄请安。”顾长澜就地要跪,被穆采一把扶住了。
“长澜无需多礼,朕瞧你一个月没进宫,也没上朝,知你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西灵寺住一个月,正巧沈太医的药制出来了,朕便过来看看你。”
穆采身边的太监贺闻忙从袖中掏出一个朱红色的木匣子来,恭敬地递给了顾长澜。
“多谢皇兄记挂。”顾长澜神色淡淡地接了药,拢在袖中。
“长澜不随朕去祭天,还在怪罪母妃吗?”穆采接过随侍手中的油纸伞,也看着远处的灯楼。
话音一落,颜照看的分明,顾长澜的眉眼一变,变得冷然肃杀起来:“她是皇兄的母妃,与臣弟并无什么相干。”
“是母妃对不住你,可你毕竟是她的骨肉,逝者已矣,长澜也该放下了。”穆采有些不悦地皱着眉,道。
“她若是顾念骨肉亲情,怎么会任由我在孤山长大,又怎么会亲手喂我那一颗药,死算什么,若是她活着,我必叫她给师父抵命。”顾长澜眼角泛起一丝戾气,如同以为索命的修罗。
“长澜!你是在怨恨朕吗!因为给朕驱毒,你师父才会遭人暗算,又怎么能算到母妃身上。”穆采也冷了脸,斥责道。
“臣弟不敢。”顾长澜口称不敢,却笔直地站着,如同一枝蓄势而发的羽箭,握着伞柄的手用力的泛起青白色:“若是师父遭人暗算,我自找人拼命,分明是她怕师父见了我泄露秘密,才痛下杀手,她对皇兄是慈母之心,于我却是蛇蝎妇人!”
“住口!”穆采怒喝一声,却也知顾长澜所受之苦是母亲一手加之于身,又有自己的缘故在其中,他看着冷漠的胞弟,又不忍心训斥,沉默了一晌,才缓缓道:“凶手到底是谁还需要寻访,父皇只余我们兄弟二人,不可因此而分了心。”
顾长澜的手这才轻轻地松下来,低声道:“臣弟明白。”
穆采这才叹了口气,道:“御林军还在下面等着,朕得走了,住够了,就回京吧。”
“是。”
穆采见顾长澜低着头,这才提步往山下走去,等他的背影消失在云雾中,颜照正要从槐树上下来,就听到有人“啪啪”地拍掌。
“好一幕手足情深,当真叫人感动。”有人从一旁的槐树上跃下,讥笑道。
听见来人的声音云满猛地紧张起来,拎着颜照一跃而下,飞身护到了顾长澜身前。
颜照见来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却带着恨意,心中一紧,也拔了剑站在顾长澜身旁。
“你来干什么!”顾长澜神色不耐道。
“我自然是来瞧瞧师弟给师父报了仇没有,若是师弟被亲情迷了眼,那我只好先替师父清理门户,再亲自替师父报仇了,不过刚才看了一场好戏,我倒是放心了。”
来人全然不将云满与颜照放在眼中,双手抱着剑,似笑非笑。
“师兄要如何报仇?将那日随行的御林军都灭杀?还是将太妃的坟刨出来,鞭尸三日?”顾长澜冷笑道。
“你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我自然是等着你将真正的凶手找出来,不过留给你的日子不多了,你千万记得死前要把人找出来,不然我可不念什么旧情,拼死也要杀他个天翻地覆。”
来人扫视了一眼戒备的云满与颜照,不屑地哼了一声,兔起鹘落之间,便出了众人的视线。
云满的神情这才松懈下来,他看了一眼顾长澜,却见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颜照满腹疑问,尤其是顾长澜的师兄说他时日不多的话,再想到顾长澜有一日说旧伤复发,隐隐知道此事不假,心中如同针扎一般心痛起来,她抬头看着顾长澜,他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远处,微微皱起的眉眼刺的颜照眼睛生疼。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才回过头来,对着颜照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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