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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拿了兵符之后,并没有先去卫澜川府上,而是回了王府。
还没到府门口,就远远地瞧见一个红衣人站在门前石狮子上,手搭凉棚,四处张望。
在她望见他的同时,他也看见了她。
皱成包子的小脸立刻开成了向阳花,昙醒之挥舞着双臂:“狸儿,狸儿!我在这儿!”
从阿狸将他带回府上,住了这么些日子后,他总算能说清楚一句完整的话了。
那就是,“狸儿,我在这儿。”
其实,阿狸一开始想教给他的是,“我叫昙醒之。”
每天早起念三十遍,午睡后念三十遍,晚上就寝之前再念三十遍。
不乖乖念完,就不给肉包子吃。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学不会。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却还牢牢地记着她的名字。这样的昙醒之,让阿狸又是喜欢,又是心疼。
如果当年他们没有相识,没有相爱,那么现在的醒之应该是个受人敬仰的佛雕大师了,或许已经娶妻生子,共享天伦了也说不一定。
他就是因为认识了她,才会受这么多苦,毁容,变傻,连唯一的弟弟也失去了。
想到这些,阿狸不由得停住脚步,心中满满的都是无奈同愧疚。
那边的昙醒之从石狮子上跳下来,一路飞奔到阿狸面前,还不等阿狸说话,便伸出双臂将她拦腰抱起,像抱小孩子一样举得高高地转着圈儿:“狸儿,想……想……想你……”
扭曲的面容,美丽的眼睛。
纵横交错,灰白层叠的疤痕爬满了他的脸,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丑陋,虽然一开始,他刚进王府的那些天还吓哭了好几个娇滴滴的侍女。
昙醒之抱着阿狸在原地转了好多个圈圈儿,这才把她放回到地面,抱在怀里,也不亲吻,只是眼睛亮亮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阿胡,”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面颊,“等了很久么?”
昙醒之先摇了摇头,又猛地点点头。
阿狸摸了摸下巴,故作凝思的模样:“让我猜一猜阿胡心里想的是什么,嗯……虽然等了很久,但是不想让狸儿担心,所以还是告诉她没有等很久吧。但是,我好喜欢狸儿,我想让她知道我的心意,想要告诉他我一直在等她,”她说完,歪头瞧他,眉眼间全是满满的笑意,“是这样么?我的夫君大人。”
昙醒之低头,微凉一吻,轻轻落在她眉间。
他好开心。是的,狸儿说的都对。
他虽然脑子很乱,说不清楚话,但他想说的,她都明白。他们是如此心意相通。
阿狸牵了昙醒之的手一同回到卧室。碧螺就等在卧室门前,阿狸朝她点点头,才又仰起脸望向身边的昙醒之:“阿胡,你先进屋子去。我同你碧螺姐姐有几句话说。”说完,还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发顶。
其实昙醒之比阿狸高很多,以至于在两人靠得很近的情况下,阿狸要瞧他的眼睛说话的时候,只能仰起头。
昙醒之看看碧螺,又垂眸看看阿狸,待瞧见阿狸一张灿烂的小脸,他才恋恋不舍地拉了拉她的袖子边儿,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卧室。
这两人的相处看在碧螺眼里着实是略略违和。难道不应该是殿下小鸟依人,含羞带怯地扯了扯昙醒之的袖子,然后昙醒之爱怜地拍拍殿下的头么……也不知道昙醒之大难不死,又与殿下团聚,这对殿下来说是幸还是不幸。毕竟,昙醒之太弱了,没有家门,没有武力,连脑子都不好用。就算是养一条小狗,还能看家护院,坏人来了冲上去狠狠撕咬,可昙醒之?他究竟能为殿下做点什么?百无一用……
在碧螺胡思乱想之间,阿狸已经吩咐她在自己离开之后带昙醒之暂且离开京城。如今谢翡的兵符已在阿狸手上,王嘉与谢翡都在山洞中昏迷不醒,阿妩的左膀右臂朝夕间尽然失去。正是卫澜川举事的好时机。可为何阿狸还是觉得心中忐忑,莫名地不安。
她并不相信歌舒瑾,但是她相信诸临镜,相信阿妩。除此之外,她也相信自己的母亲,就算母亲她再讨厌自己,也不会想自己死的吧。毕竟虎毒不食子,不是么。
“殿下,”碧螺道,“不如您带着昙醒之先走。兵符让我去交给卫澜川。”
阿狸摇摇头:“这是母皇交给我的最后一件事,只有我亲自完成了,才能放心地离开京城。”
“可是……”碧螺皱眉,挡在阿狸的面前,“可我总觉得不安。”
阿狸笑着摸摸她的头:“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你的师兄么?父君死前把我托付给诸临镜,父君信他,我也信他。不会有事的。而且,”她指了指颈子上的红绳,“就算歌舒瑾有什么阴谋,他也杀不了我。”
瞧见红绳,碧螺才微微放下心来。
那红绳下的坠子是一块儿免死金牌,是当年司马元给了谢慎,谢慎又偷偷换了条系绳转赠了殿下。谢慎他是真的很疼殿下啊。
阿狸交待好碧螺之后,转身进了卧室。她的傻阿胡,只有一根筋,如果不好好同他讲,他是不会与碧螺离开的。
走进内室,转过屏风,阿狸一眼就看到,在她的床头,窗台,梳妆台上摆着一排小猫。质地是各有不同,石头的,木头的,还有玉石的。动作也是千奇百怪,玩球的,扑蝶的,捉鱼的,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不用问,她便知道这些小家伙是出自谁之手的。
“阿胡,”阿狸向那个全神贯注雕着手中玉石的傻小子勾了勾手,“过来。”
昙醒之手中拿着刻刀,听见阿狸唤他,连忙把刻刀扔在一边,又飞快地将手里雕着的玉石揣进怀中。然后才踩着锦鞋,哒哒哒地一路小跑到阿狸面前,眸光澄澈:“狸儿,我在这儿。”
自从那次在花园里,阿狸说过一次“阿胡,我在这儿”之后,他就举一反三地学会了这句话,只不过把名字换了一下。说他傻,有些时候还真是有些小聪明。
阿狸手一伸:“拿出来。”
昙醒之眨眨眼,一脸懵懂:“什……什么?”
“就是阿胡你方才慌慌张张藏起来的东西啊,”说着,阿狸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嗔怒道,“怎么?你有事情瞒着我?”
他最怕她不开心,虽然不明白狸儿为何不开心,但还是忙从怀中掏出那块雕了大半的玉石,放在掌心,捧给她看。
那是两只在一块儿翻滚打闹的小猫。他磕磕巴巴地点着一只头上有呆毛,右脸上还有一块阴影的小家伙:“这,这只……狸儿……”
阿狸知道她家的昙大师手艺好,可要不要把她的缺陷也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啊,那处阴影不就是她脸上的青斑么……
“这只丑猫是我,那旁边这只俊俏的猫郎君是你罗?”阿狸踮起脚尖儿,捏上昙醒之的双颊,恶作剧地向左右拉扯。
“狸儿……疼……”昙醒之虽然傻乎乎的,但下意识里却希望自己是个能配得上阿狸的男子,而他的心中所想就自然而然地在雕刻上显示了出来。
两只翻滚打闹的小猫,一只丑乖丑乖的是他的狸儿,另一只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的自然就是他,他所希望的自己。
阿狸掐他的脸,他也不敢躲,怕他躲开,他的狸儿会更不开心。他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掌心捧着那一对儿小猫,任他心爱的小姑娘欺负。
他的小狸儿还是个小小的女孩儿啊,又任性,又霸道,又不乖,还总是欺负他。
可他就是喜欢,打心底儿地喜欢。
待阿狸掐够了,松开手,昙醒之才解释道:“那只,那只……狸儿……未来……夫君……”他在想,狸儿一定也是不想同他在一起,才会那么生气。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作傻子,但大家似乎总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也不和他接近,不叫他的名字,只喊“傻子”。
他猜,傻子这种事物,一定是不招人喜欢的吧。
他本想讨她开心,可说了这句话之后,她又狠狠给了他一记暴栗,旋即愤愤然地抱住他,小脑袋埋在他的胸膛,瓮声瓮气,撒娇痴言:“昙醒之,你这只大呆瓜。不许你再把我推开,再推开我就永远都不要理你了。”
滴答,滴答,房檐上落着昨夜的积雨。
时有时无的落水声,更显得房中静谧安稳。
身材高大的男人温柔地环抱着他心爱的姑娘,静静地抚着她一头青丝:“不,不推开……”
没有山无棱天地合的山盟海誓,就是这般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世间还有比这更美好的爱情么?
雨过天如洗,蜂蝶绕花间。
昙醒之虽然脑子不灵光,但非常听阿狸的话。阿狸告诉他,碧螺姐姐会带他出城,然后她要晚一些再同他们聚头,让他乖乖听碧螺姐姐的话,等她回去。
他抱着阿狸坐到一旁琉璃榻上,拿起发梳,手法笨拙却又仔细地打理她略是凌乱的发辫:“狸儿……为……为什么……不……一起?”
琉璃榻边的小案上摆着一面菱花镜,在镜子中,阿狸看得到身后男人的脸。
铜镜里的他,歪着头,笑眯眯的,弯着眼。
那是一种既幸福又迷茫的表情。
阿狸反握住他拿发梳的手,顺势向后一靠,依偎在他怀中:“因为我答应过母亲一件事,等做完了,我就能同阿胡一起离开京城,永远都不回这里了。好么?”
她侧头望他,他低头看她,视线相接,温柔又甜蜜。
他小贼一样在她脸颊上吻了一小口,又连忙抬头,脸和脖子都飞起了红云,掌心也满是细汗:“和……狸儿……一起。”
“真乖,”被喜欢的人亲吻就是如此的幸福,阿狸心中满满的,捧起昙醒之的脸,奖励一般回吻他的脸颊,“想要与我一起,就要乖乖听话噢。等你刻完那对儿小猫,我们就能见面了。”
昙醒之红着脸郑重地点头,傻乖傻乖的,然后牵着阿狸的小手,送她到府门口。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的街头也还是站在那里,站成了一块傻傻的望妻石……
龙阳街,卫府,还是那掉漆的大红门,门环也只有一个,小风一吹,便萧瑟孤寂地响。再加上门口那棵歪脖梅花树,怎么看怎么可怜。
卫澜川拿到兵符之后,并没有阿狸想象中的那般狂喜。
的确是心思深沉之人,喜怒哀乐,都不叫你看出来。
卫澜川一身竹绿麻袍,腰间扎着麻绳。黑发束在脑后,眼睛明亮,笑容可掬,比王忍还要儒雅三分:“殿下果然雄才大略,这般重要的兵符,对于殿下来说,也不过是探囊取物,手到擒来。却不知,大事得成之后,殿下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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