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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旸见着林海竟然是这种态度心中的怒火蹭蹭的往上暴涨,怒目而视道:“父亲写折子的时候可曾想过后果,可曾想过我们。”
林海没有去看林旸,坐在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上道:“为父有你,就是最大的后盾。”林旸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怒意也随之而去,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林海,说自己不足以承担这个担子,还是说自己不想承担这个担子,想要依靠着林海一辈子。
他喉咙有些干涩挤出声音道:“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我是永远不能替代父亲的。”即便是自己能够在林海出事后承担起这个家,可是感情是无法替代的。
林海欣慰的看了一眼道:“我不会到那个地步的。人生苦短,我虽然想着要建功立业,行利国利民之事,可是也想着享受天伦之乐。”
林旸听出了林海话里的意思,可是他心里依旧难过的很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便是父亲早有布置,可是那些人暗地里的攻讦,该如何防住?父亲,您想想母亲,想想弟弟和妹妹。”
林海默然无语良久才道:“你也知道盐政弊端根深蒂固,不得不变革,否则数以千计的百姓将家破人亡,为父是丈夫,是父亲,可是这世上还有许多丈夫和父亲为了小家苦苦挣扎着。在其位谋其政,为父既然是户部尚书,就不能对着盐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林旸发现自己根本说服不了林海,心里五味具杂,林海心思已定,集义,见之真,守之笃,义之所在,无论前途有多艰难,自然会奋不顾身的去做。吾申吾义,焉知存亡。
林海看着林旸难受的模样,开口安慰他道:“你与其在这里劝说我改变心思,不如帮我看看这折子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想想如何帮为父收拾烂摊子。”
林旸扭头不语,林海见他像小孩子赌气一般忍不住轻笑起来,林旸也憋不住喊了声“父亲”。他看着林海淡然自若的神色低语问道:“母亲,知道吗?”林海点了点头,“她知道的。”提起贾敏,林海的嘴角不由得上扬起来,眼睛里也露出风彩来道:“我这辈子娶了你母亲已经别无憾事了。”
林旸默然,他以前以为贾敏柔弱,心思细腻纯善,只是能在内宅里照顾好一大家子,可是越长大越明白,贾敏是柔中带刚,不仅仅是贾敏还有黛玉亦是这样的女子,表面贞静柔和,可是内里自有风骨。
林旸拿过了林海的折子,上面罗列出了盐政的弊端,开中法虽然很好,但是适用于开国之初百废待兴之时,而现在在权贵势要及各色人等奏讨占窝、垄断开中、多支夹带、贩卖私盐的破坏下,基本上实行不下去了。
而且因着划区域销售食盐,偏远地方运盐道远,成本提高,且中间有官员盘剥造成了官盐成本高,百姓大多去买私盐,私盐因此而泛滥,被官府指定的灶丁因着官府指定的官盐价格低且成本高,只能走私盐影响国库收入。
林海的对策第一是裁汰浮费,规定了食盐每引应该缴纳多少,且杂费有多少,禁止盐政官员借机盘剥。第二是整饬盐政中的运道,减少运输的手续。第三是对积欠时间不太长的盐引,给以加额的优惠,动员商人转场支盐,,或兼场支盐。第四是缉拿走私盐贩。
林旸的手指点中了开中之法,今上并不像太上皇那样重文轻武,他早有雄心要整饬军政,想要边关稳固,那么开中之法就不能被废。
林旸道:“灶户留有余盐会贩卖给私盐贩子,不如由官府买下来以充正引,供开中。”林海摇头道:“我也想过,你也知道国库空虚,如果价高的话国库承担不了,价低的话就没有什么作用了。”很难去核算出一个合适的价格。
林旸回想一遍开国初的种种关于盐政的政策,对林海道:“灶户不是要种地缴纳税粮吗?”林海瞬时明白他的意思了道:“虽然免除了徭役,可是还有税粮,可以用余盐代为缴纳,这部分的盐充正引供开中。”之后在派人去核算合适的价格。
林旸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只要私盐贩还在,那么官收余盐就不会那么顺利,其实说起来,之所以出现守支之难,在于课盐之数有定,而盐引之发行无节。盐政握在国家手里,只要边关需要粮食,就要求商人筹集粮食,为了刺激商人,就随时下调中纳额,这样就使得盐引膨胀,官盐积压。
可是为了边关筹集粮草,以待战事,只能实行纳栗中盐。
林旸看了一眼正兴致勃勃修改折子的父亲,神色晦暗不明道:“父亲,时辰已晚,我先回去休息了,父亲也早点休息吧,等明日精神好了再行修改也不迟。”
林海摇头道:“你先回去,这折子我已经筹备了好长时间,很快就能修改的好。”林旸垂下眼眸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海一晚上没有休息,第二日一早眼睛通红的坐上了马车,林旸捏了捏袖子里的东西,暗自下了决心。倒是林海看了一眼林旸道:“你怎么也这幅没休息好的样子。”林旸打哈哈道:“掌珠最近磨人的很,夜里都要啼哭的,除了我谁哄她都没用。”
林海忍不住笑道:“宠孩子也得有个度,你夜里休息不好,身体怎么吃得消呢。”林旸调侃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还不是跟父亲学的。”
如林旸所料,早朝的时候,林海便当朝递交了折子,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好在林海的政策很是温和,且他主持了盐政有主持户部工作多年,各项事宜皆胸有成竹,即便是有反驳之人,也能侃侃而谈,逐条反驳回去。
林旸去上前一步道:“微臣不同意林尚书的折子。”朝廷之上的人有耐不住的倒吸一口气,谁不知道林海和林旸是父子,有的看着林海有的看看林旸,即便是如顾经这样的人也面露诧异之色,不由得看向林海。
皇帝开口道:“你有什么见解,要知道林卿可是任盐政多年,难道你还有更好的见解不成。”皇帝心中暗恼林旸胆子大,有林海在,林旸何必在趟这趟浑水,便出言暗示林旸不要出头。林旸却沉声答道:“微臣虽不才,可是也耳濡目染多年。”
林旸朝林海拱了拱手道:“林尚书的法子虽好,不过却治标不治本。林尚书的法子虽然能够解决正盐盐课不足的问题,可是边关的粮草却等不了那么多年。正课办纳不足,而开中数额不变,商人到场支盐之时定会出现无盐可支的局面。商人趋利,便不愿意报中了,最后会导致官盐阻滞,私盐盛行。”
林旸停顿一下道:“微臣恳请让商人收买部分灶户生产的余盐补足无法支取的官盐。”当即有人反驳道:“这不就成了让商人光明正大的走私么?”
林旸沉声说道:“自然是有限制的,首先商人必须是开中了政府的正额盐引,到场无法支取食盐的,且守支一定年限的商人才可。”
皇帝问了林海:“林卿觉得这法子如何?”
众人的目光移到了林海身上,林海头微垂,神色莫辨,良久才干巴巴的道:“甚好。”林旸的法子不仅可以为一时支守不到正盐的商人提供便利,还可以解决贫灶的生活问题,灶户可以自行选择要将余盐卖给谁,自然比交给官府获利更多。
林海话锋一转道:“私盐本就盛行,若是允许商人购买私盐,那么私盐问题该如何结局呢,林大人?”
林旸听到林海一声“林大人”忍不住哆嗦一下,可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心中自有周全之法道:“自然是严厉处置私盐贩子了,微臣肯请圣上制定律令以抑制私盐贩卖。”
有人立马反驳道:“我朝想来以仁治国”话还没说完便被林旸打断了“治国,用仁义感化,犹如治水者疏通河道,使河水向下流去,可是另一方面用律法治国,等于治水者修筑堤坝,是河水不至于横流。疏沦和筑堤并行不悖,治国者仁义法律也并行不悖。”
朝堂之上立马因着依法治国还是以仁治国争吵起来,林旸默默的退到一边不肯在说话了,皇上忍不住拍了书案,拎走了林海和林旸的折子退朝。
看着林海面沉如水,林旸赶忙凑过去讨好的笑道:“父亲。”林海想要怒斥他可是又觉得他做了官,在同僚面前呵斥他会落了他的面子,只能*的说道:“回去再说。”林旸却收起来脸上的笑意,正色说道:“我是父亲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林海叹口气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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