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航》第二章矗云柱石第十八节抉择与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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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大癞蛤蟆乌恩奇翘着二郎腿坐在破窑洞的窗沿上，盯着幻火，狠狠的磨着牙。
    珠兰图娅忧虑的望着他，小声说：“乌恩奇，你在想什么坏主意？”
    乌恩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坏主意？”
    珠兰图娅说：“你的脸色好可怕，你要去杀人吗？还是……”
    乌恩奇皱了皱眉，珠兰图娅说得没错，他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虽然不光明正大，但行之有效。
    如今净土宗已经暗中控制了开阳世家和瑶光世家，他们借尸还魂，挟大胜之威明目张胆的要夺取矗云山的最高权力。乌恩奇势单力孤，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净土宗无疑是螳臂当车。
    但在矗云山，问道台上的坞中仙是舟人的精神领袖，统领着二十万舟人的天权王岱钦则是矗云山最大的实权者。只要那两个老家伙不彻底的倒向净土宗，净土宗就仍然没有站稳脚跟。
    廉贞宫之变的背后想必也有净土宗的影子，无论天权王岱钦是否察觉了净土宗的图谋，他都不会坐视开阳世家夺走他的权利。在开阳王阿育奇加封为矗云蛮汗的背后，天权王岱钦和天权世家也一定做好了反戈一击的准备。一场权利之争在所难免，而乌恩奇就要在这场争斗中坐收渔利。
    在名义上，癞蛤蟆乌恩奇仍然被错认为是玉衡家的废世子阿莱夫，靠着这个名分，乌恩奇就可以巧施妙手夺取廉贞宫的所有权利，然后依托玉衡世家壮大自己的实力，最后揭破净土宗的诡计，将其连根拔除。
    然而想要夺取廉贞宫的权利，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坐视玉衡世家的反叛者以下剋上杀死玉衡王卓力格图，然后借助外部的势力荡平反叛者，血洗玉衡世家。最后在借着废世子的名分，继承家业，如此一来他就成了名正言顺的玉衡王。
    但是如此得来的玉衡王却只是一个傀儡，他接下来要还要重整玉衡世家，清剿外来的势力，真正的把权柄握在自己的手中。
    具体该怎么做，乌恩奇也想通了大概。他首先要混入反叛者之中，探明他们的底细，然后坐视他们攻入廉贞宫杀死玉衡王卓力格图夫妇。此时玉衡峰大乱未定，他却要在第一时间赶到天权峰文宣宫上演一场癞蛤蟆哭王庭的悲情戏，说动天权王岱钦，要他出兵平叛。
    舟人重义，出兵平叛合乎舟人崇尚的义理，而天权王岱钦又急于显示自己的威名以对抗开阳世家如日中天的气势，所以他权衡利弊一定会欣然举兵，以问罪讨逆的名义进犯玉衡峰。
    此时玉衡峰上的反叛者立足未稳，军心未定，他们必定会一面据守顽抗，一面求和拖延。趁着他们僵持不下，出奇兵里应外合，攻陷廉贞宫，将反叛者的主谋就地正法。
    等到天权世家的问罪之师攻到廉贞宫门外时，他们就已经失去了继续进犯的理由。所以他们只能打着大义的名分，将以无能和愚蠢著称的大癞蛤蟆“阿莱夫”扶上王位，让他在玉衡峰替天权世家当傀儡。
    可是乌恩奇不会如他们所愿。只待局势稍定，大癞蛤蟆“阿莱夫”就打算公然向开阳王阿育奇求亲，迎娶小郡主莎琳娜成为玉衡王妃。假冒的开阳王阿育奇想必不会在乎莎琳娜的终身，只要他答应这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婚事，乌恩奇就已经先把自己的妹妹从虎口中救了出来。
    至于以后的事情，乌恩奇判断得很清楚，玉衡世家有千年的底蕴，肯定不会因为一场内斗就一蹶不振。只要他能聚拢人心，像走钢丝一样在天权世家和净土宗两大势力间引风吹火，彼此平衡，借势腾挪，从中渔利，只要运筹得当必定能令玉衡世家重整旗鼓，再振声威。
    虽然已经将这条路看得清清楚楚，但走上这条不归之路，乌恩奇就不得不装疯卖傻，二三其德，背信弃义，狠辣无情，他的手上将沾满血污，他的身后也将背负累累骂名。
    乌恩奇回过头看了珠兰图娅一眼，她正忧虑的凝望着他。乌恩奇惨然一笑，眼前这条血腥的路，绝非他心之所愿。
    乌恩奇踌躇的想：“我若那样做，我还是我吗？穆萨和珠兰又会怎么看我？莫妮卡又会怎么看我？”
    乌恩奇将目光投向熊熊的幻火，假如他不走那条路，他可以点醒玉衡王卓力格图，让他先下手为强，将未起的叛乱扼杀在萌芽之中。若是那样，他韬光隐晦，尽量瞒过玉衡王夫妇，似乎也能继承玉衡世家。但玉衡王卓力格图无病无灾，身康体健，再活个一二十年不成问题。净土宗岂会给他十年时间，让他从容的站起身，好与他们一决雌雄？
    或者乌恩奇也可以带着珠兰图娅一走了之。可是乌恩奇面露苦恼之色，缓缓地摇了摇头。
    “净土宗早已经投靠魔族了，魔族故意割让出方圆八百里，富饶的珍珠山作为诱饵，想把舟人的主力骗出矗云山。他们想让珍珠山成为魔都·欲望之扉的屏障，让舟人战士在星兰古陆上与妖灵大军正面死拼。舟人战士力尽之日，就是人类在原魔界的灭族之时。家人、族人、六十万舟人或死或沦为奴隶，唯有我独善其身，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间？”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在魔都·欲望之扉北十区的墓园里，他从上将军仲子由的手中接过了禁魂剑·苍梧。也许自那一刻起，他的一生就必将背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然而他无路可逃，无处可逃，不想逃，也绝不能逃。
    此刻已是午夜，劳累了一天，担惊受怕的珠兰图娅已经歪在榻上睡着了。但乌恩奇却全然没有睡意，虽然他决心已定，但没有坚强的实力，一切都是空谈。
    《淤泥巫法》上卷中的五个法术，乌恩奇早已烂熟于心，淤泥法球擅于扰敌，泥甲术适用于伪装和防护，泥潭术是困敌和拖延时间的有效方法，化石为泥和泥中呼吸则是打洞，盗窃，逃命，潜藏，搜寻宝藏的不二法门。
    可是这五个法术没有一个是强力的攻击法术，即使乌恩奇可以改变淤泥的属性，在淤泥里混入剧毒，但杀伤力仍然非常有限。
    乌恩奇又掂量了他的巫力，他巫力增长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估计再有两个月就能达到十二级左右。十二级的巫力在魔界下域或许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但在矗云山，许多人仍然可以把他像臭虫一样轻易的碾死。
    《淤泥巫法》下卷中的五个法术，乌恩奇也早就牢记在心里了。但巫法是僭越之术，人类若是强行修炼高深的巫术，终将被黑暗吞噬，变成没有来世亦没有灵魂的巫妖。正因如此，乌恩奇才一直将《淤泥巫法》的下卷束之高阁。
    可是此刻，乌恩奇需要力量，哪怕是被诅咒的力量也好于无能为力任人宰割。
    乌恩奇决意已定，就在记忆中重温起那些不属于人类的强大巫法：“淤泥盟誓”、“异界之泥”、“息土术”、“泥傀儡”、“淤泥塑形”。
    《淤泥巫法》下卷里的第一个巫法就把乌恩奇难住了，按照《淤泥巫法》的记载，使用巫法“淤泥盟誓”的诀窍在于要在黑暗所在里创造出一个诞生于泥土之中的淤泥之灵，让这只淤泥之灵从虚世界降临到真正的世界里，它就会成为掌管这种泥土的神明。对这只淤泥之灵下命令，泥土就会听从施法者的命令，任其驱使。
    乌恩奇琢磨了半天，敢情“淤泥盟誓”就是要在黑暗所在里创造出一个土地神，然后施法者就成了土地的主人。
    乌恩奇气恼地想：“我要是能自己造个神出来，我还蹲在这里干嘛？”
    其实，乌恩奇却错了。巫法是一种无法无天的黑暗邪术，假如光明是真理，黑暗就是谬误。光明的真理是唯一的，非此即彼，非对即错；而黑暗的谬误中，则蕴含一切。使用黑暗作为力量，有多少想象，就有多少创造，有多少创造，就有多少种可实现的未来。然而不敢去想象，巫法就什么也不是。
    乌恩奇不自觉地在内心里否定了“凡人能创造出神明”的可能性，所以无论他怎样变换着技巧冥思苦想，始终也摸不到巫法“淤泥盟誓”的门路。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见亮了，碰了壁的乌恩奇把巫法“淤泥盟誓”抛在脑后，开始修习另一个巫法“异界之泥”。
    “异界之泥”的要点在于，要坚信在茫茫的宇宙之外，有另一个宇宙。那里的一切都与此间相反，是非颠倒，因果逆转；黑暗比光明更耀眼，缓慢比快速更迅捷；因为有了结果，才有了目标；今天才出发，而昨天就早已到达。因为一切都相反，所以彼此不相容，召唤来的异界之泥遇到宇宙中的任何物质都会两相泯灭，炸得天崩地裂。
    乌恩奇瞪大了眼睛，暗想：“这《坞仙录》下卷的巫法，练不成也就罢了，万一练成了，我可就成魔障了。不过嘛，这个“异界之泥”总算还靠点谱，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所不定真有一个宇宙与我们这里恰好相反。”
    乌恩奇又想了想，便尝试要在黑暗所在里召唤出异界的泥土。
    乌恩奇闭目冥思，他仿佛亲眼目睹了一片幽暗无边的空间，那里便是他的黑暗所在。在黑暗所在里，弥散着神奇的黑暗源力，依据乌恩奇的想象，黑暗源力可以化成万物，并干涉现实。
    乌恩奇想象到：“在宇宙之外，另有一个宇宙。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土丘高上了天，太阳从高峰中穿过，白日冰冷彻骨，夜晚温暖如春，……不好不好，这个想象太平常了，一点也不像是因果逆转的异界。”
    乌恩奇的想法一乱，思绪就断了，异界之泥自然也召唤不出来。
    就这样，一直到天光大亮，乌恩奇都在想象的世界里与一个是非颠倒，因果逆转的异度宇宙作斗争。在乌恩奇的想象里，那个宇宙是块实心的钻石疙瘩，在那个坚硬通透的实心宇宙里，日月星辰都是一个个不能移动的空壳，每一个物都固定不动，唯有时空在不断的扭曲、交错、重构、崩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