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航》第二章矗云柱石第四十六节魔鬼的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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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恩奇变身成了癞蛤蟆，正打算用巫法凿穿石壁，混进毕乌洞。
    可是天空中风云突变，转眼间就暴雪纷飞，在漫天的飞雪中，一簇猩红的光芒由远及近，红芒白雪，耀眼生花。
    婉转悠扬的歌声传进乌恩奇的耳鼓：“萤火虫，夜夜红，挑着太阳当灯笼；青萱草，路迢迢，男儿苦志慕舜尧；枉生花，倩影纱，与君牵魂步天涯。青丝乱，柔肠断，千年痴梦，若在廊桥畔。”
    伴着歌声和猩红的光芒，珠兰图娅穿着那身透着诡异邪气的黑裙，戴着鸢尾花的头饰，在漫天飞雪中越走越近，倏忽之间已经来到了乌恩奇的近前。她四下望了望，终于在草丛里发现了癞蛤蟆乌恩奇。
    珠兰图娅躬身道：“蟾蜍先生，刚才我感觉到有顾客在叫我的名字，是您召唤我吗？我是魂梦商店的灵媒，嗯……一只三足蟾蜍，我好像有些印象。”
    癞蛤蟆乌恩奇道：“当然有印象，看来你确实失忆了。我就是乌恩奇呀，我是你店里最慷慨的顾客，我中了诅咒，才变成这幅模样。”
    “这两天魂梦商店的客人太多了，我都有些记不清楚谁是谁了。”珠兰图娅温柔道：“您真可怜，幸好我们梦之幻族的魂梦商店可以帮助你。”
    珠兰图娅说罢，轻顿右足，一道猩红的月亮门显现出来，月亮门内就是出售引梦蛇秘宝的魂梦商店。看见珠兰图娅熟练的动作，乌恩奇皱紧了眉头，她使用魂力已经越来越熟练了，她坠入魔道的程度也越来越深。
    珠兰图娅之所以会被魔鬼盯上，完全是因为乌恩奇。乌恩奇叹息了一声，心里塞满了愧疚。
    乌恩奇试探着问说：“珠兰，你不觉得你跟其他的梦之幻族不太一样吗？”
    珠兰图娅咬着手指说：“好像是不太一样，他们都可以幻化出各种形体，只有我不行，我唯一能幻化出的形体就是人类。讨厌死了，他们都嘲笑我，说我笨。不过，梦之主宰可喜欢我了，他有什么秘密都对我说，待我非常好。”
    珠兰图娅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乌恩奇看在眼中，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乌恩奇沉痛的说：“珠兰，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向你道歉。我对不起你，我以前混账放肆，对你屡有轻侮……”
    “你不会是从我的魂梦商店里偷东西了吧？”珠兰图娅睁大了眼睛，生气的打断了乌恩奇的话：“要不就是你反悔了，想退货，想赎回自己的寿命。那可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再跟我装可怜，还是不行！”
    乌恩奇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珠兰图娅气呼呼的说：“不用说了，说什么也没用！你的寿命绝不还给你。看你的样子，你就是个穷光蛋。你们这种没骨气，没担当，没信用，也没有未来的穷光蛋最讨厌了。当初你们为了享有能力之外的秘宝，不惜卖命。如今眼见命数将尽，你们却想反悔了，天底下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乌恩奇大声说：“你弄错了，我不想退货。我是想说，我以前……算了，算了，我没什么说的。你刚才讲，魂梦商店不许退货。可若是我的命花得快没了，我却还想继续买你们的秘宝，那该怎么办？”
    珠兰图娅笑吟吟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卷功德簿，柔声说：“梦之主宰早就知道你们会上瘾，会赖账，所以他编了这部《功德簿》。我念给你听，只要你做有功德的事情，主宰就替你增加寿命。你的寿命增加了，自然就不愁买不起店里的秘宝了。”
    珠兰图娅摊开功德簿，以温和的嗓音念到：“魂梦之功德，为富不仁至人饿死，奖励寿命三十天；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奖励寿命一年；逼修女、教士或僧侣还俗，奖励寿命两年；拆毁一座神庙，奖励寿命三年；杀死大小君王，奖励寿命五年；破除一种道德，奖励寿命十年；宣扬一种邪说，奖励寿命十五年……”
    乌恩奇眼睛都直了，摇手说：“等一下，这些是功德吗？据我所知，这些可都是造孽呀？”
    珠兰图娅白了乌恩奇一眼，强辩说：“主宰说是功德，就是功德。他自有他的道理，你照着做就是了。”
    乌恩奇较真的说：“我平生不为恶，也不受什么主宰的要挟。你给我解释解释，为富不仁至人饿死，功德何在？”
    珠兰图娅说：“为富不仁当然有功德，你富说明你有本事，他穷说明他无能。有本事的人辛苦劳累，没本事的人自在逍遥，天理何存？所以为富就应当不仁，让那些自甘堕落的穷鬼们全都去死，才是天地正义。”
    乌恩奇冷笑说：“好啊！为富不仁乃是天地正义，那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功德何在？”
    珠兰图娅毫不迟疑的说：“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当然有功德。你以为法是什么？法不过是保护统治者既得利益的制度。天下的利益有十斗，他们独得八斗，你贪赃枉法才得一斗，剩下的一斗天下共分之。你帮着天下从他们那里多分来了一斗，自然算是功德。”
    乌恩奇说：“甚是甚是！那么逼修女、教士或僧侣还俗，有何功德？”
    珠兰图娅说：“圣灵说，她从没见过有哪个人比起好财好色，更好仁好善。天下人皆好财色，才熙熙攘攘，忙忙碌碌，才有子孙繁衍，生生不息，如此世间才能兴旺发达。若是天下人皆不好财色，唯好仁善，世间便无新奇之物，无鸿鹄之志，无心头之喜，无继承之嗣，浑浑噩噩，行将就木。修女、教士和僧侣，背好财好色之至理，实属大逆不道。逼其还俗，功德甚大。”
    乌恩奇说：“那拆毁一座神庙，有何功德？”
    珠兰图娅说：“拆毁一座神庙，就会少一些无聊的信仰。信仰是世间最坏的东西。没有信仰，你的心意为你做主；有了信仰，就是让别人的心意替你做主。你想自己为自己做主，还是想让别人替你做主？所以毁了神庙，断了信仰，方是大功德。”
    乌恩奇想了想，珠兰图娅说的话全都是狡辩，但又都有些歪理。想要驳斥她的这些歪理，恐怕空耗许多口舌也难以辩得清楚。
    乌恩奇耸肩道：“这些话都是撒旦对你说的吧？听君一席话，简直茅厕顿开。不，是茅塞顿开。如此说来，杀死君王，破除道德，宣扬邪说也都是大功德了，请你再为我指点一番。”
    珠兰图娅说：“君王全是独夫，除掉独夫民贼，大功德。道德更不好，假如法令是维持秩序的最低标准，道德就是维持秩序最反动的标准。道德不除，旧秩序就不能自新，必须除之。至于邪说，你若能宣扬你的邪说让世人接受，它便不是邪说，而是真理。假如你能开创一种邪说，自圆其说，再让别人相信，梦之主宰奖励你十五年寿命，魂梦商店里所有的商品对你半价。”
    乌恩奇闻言，讥诮道：“这可太好了！宣扬邪说这件事情听起来就很奇妙，最适合我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能不能先让我跟你肩上的那条蛇说几句悄悄话？”
    珠兰图娅道：“不行，我也要听，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你听听也好。”乌恩奇哼了一声，对珠兰图娅肩膀上的那条淑女蛇道：“蛇小姐，你们就想用这种办法网罗世人为你们引梦蛇效劳吗？虽然挺有诱惑力，但真正的豪杰绝不会被你们利用。”
    淑女蛇嘶嘶地说：“蠢蛤蟆，你可不要污蔑我们！我们都是公平交易，你情我愿，怎么算利用？赶上了是你的荣幸，别不知好歹。”
    乌恩奇讽刺道：“我有什么可荣幸的？你们的魂梦天网简直太差劲了。不说别的，前天我买了你们的魂术跟那只小仙子打架，你们究竟动用了多少万条引梦蛇的魂力？照样被打得那个凄惨呀！倒是你，见势不妙，扔下我就跑了，你逃得可真叫快！我可声明，就你们这种恶劣的服务态度，还想让我付费，门都没有！”
    淑女蛇道：“不许你污蔑我们，我们这是试用期，试用期懂不懂？再说了你也不是至尊会员，如果你肯预支我们三十年寿命，我们所有的魂术都为你开放，你就像开了挂一样，见谁灭谁，那才叫爽！”
    乌恩奇转着眼睛想，魔鬼撒旦早就盯上了他，他倘若拒不就范，他们只会变本加厉，设下更离奇的阴谋。与其那样，还不如他假装受其诱惑，以此麻痹他们，说不定效果更好。
    乌恩奇想罢，便假意踌躇不决，喃喃地说：“三十年，这个代价离谱了，不行！绝对不行！……不过嘛，若是你们多给我一些优惠，我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
    听了乌恩奇的话，珠兰图娅连忙接口道：“就是呢，不如这样吧？只要你预支三十年寿命，你就是我们魂梦商店的至尊会员，店里所有的商品打五折，七阶以下的魂术免费试用，您看怎么样？其实我也只是打工的，这是我能做主，给您最大的折扣了。好先生，我们开魂梦商店的，也要赚点钱呀？就这样说定了，好不好？”
    乌恩奇心中暗自摇头，被魔鬼撒旦和他的引梦蛇们一番灌输以后，珠兰图娅已经彻底变成了奸商，她再也不是原来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