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下》正文第八十四章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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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乙城行宫正堂边的偏室内,君母坐在正对窗户的八仙桌旁的椅子上,不停地抹着眼泪。身后站着燃裳荼。
    “君母左手边隔着八仙桌的另一把椅子上坐着燃裳苴。
    “君母右手边两重帘子后,便是玉华躺着的一张八步床。
    “我一个人坐在两重帘子之间的圆凳上,静静等待玉华醒来。半个时辰前,已有大夫为玉华把过脉。与燃裳苴所说一致,大夫也声称玉华只是忧愤过度,并无大碍。
    “将近晌午之时,玉华醒了。
    “她一转头首先看到了我,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佛爷代,你能不能离我近一点。’
    “听见玉华说话,君母和燃裳苴都唰地站了起来,后来见玉华叫的是我,都又缓缓坐了下去。
    “我站起身来,将圆凳挪进了第一重帘子之内,坐在了玉华的床头。
    “玉华从被子侧面伸出了一只手,我用两手紧紧握了。
    “玉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问道:‘佛爷代,你实话告诉我,这次带我出来,是真心想和我相依相伴,还是为了应人所托?’
    “此时她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么冷峻,却蕴含着温情。问完我话之后,眼中又增加了几份期待。
    “我说:‘前次进山,君母确实托我将你带回旱魃之境。本想见你之后,对你说知缘由,再行劝导之事。
    “‘但自从走山回去之后,一直没机会与你碰面,后来又接连发生纷繁之事,这事便被我抛诸脑后了。
    “‘昨日听你说你娘在你身上施了锁踪彰迹诀,能追踪我们逃跑的行踪,你又问我有没有你娘不能去或不敢去的地方。
    “‘我首先想到了我学艺之地首阳山,可一想,去那里有可能会引起希母与首阳山之间的纷争,从而影响世间的安宁与和平。
    “‘情急之下,我猛然想到了君母所托之事。
    “‘君母是你的生母,旱魃族之地又不受希母所管辖。我心想,到了这里,即使贞姨追踪而来,你也有留在此处的理由,就算贞姨再不愿意,她也不会轻易挑起娲皇族与旱魃族的争端。
    “‘当时我想,等我们到了旱魃之地,我再慢慢给你解释你与旱魃族、与君母的渊源。你能认君母当然最好,如果不能相认,你我也可暂时寄居于旱魃之地,并结为夫妻,然后再想办法让贞姨接受我们之间木已成舟的事实。
    “‘可谁成想,一入密林,就遇到了欢兜人的袭击,接着贞姨那么快又追了来。我也就没有机会向你解释我的想法。
    “‘我仇佛爷代可以对天发誓,如果对你有半天虚情,就……’
    “说到这里,玉华使劲摇了摇我的手,头微微来回转了两下,开口说道:‘对不起,佛爷代。我不该怀疑你。当时我太激动了,头脑里一片空白,一些话好像直接就从舌尖上冒出去的,并没有经过大脑。’
    “玉华说完朝我背后看了看,我立马起身看了一眼君母,站在了一边。
    “君母会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玉华床前,坐在了圆凳上。
    “玉华看了一眼君母,哭了起来。
    “君母强忍住眼泪宽慰道:‘孩子,你受苦了。’
    “玉华摇了摇头说:‘受苦的是您。请原谅我的鲁莽。’
    “君母深情地看着玉华,摇了摇头。
    “一阵沉默之后,玉华缓缓说道:‘能给我一段时间适应我们之间的关系吗?我虽然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在内心深处,还是没法马上将您当娘一样看待。这一切对我来说,来的都太突然了。’
    “君母回转头轻轻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强咬着嘴唇说:‘只要能每天看着你,你把我当成什么都行。十五年我都等过来了,我不怕等。’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燃裳苴走上前来,站在两重布帘之外禀道:‘陛下,现在公主已醒,就让她好好休息吧,您也该回寝宫歇息了。从昨日夜间出了君母宫,您到现在还没合过眼呢。’
    “君母闻言,站起身来对玉华说道:‘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你要安心调养身体。此间是个安静所在,没有人会再打扰你。’
    “说完径直向门外走去,苴荼两姐妹及随从人等全都跟着出了房间。
    “我又过去坐在圆凳上,对玉华说:‘你饿不饿,我去让她们给你弄点吃的吧。’
    “玉华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面色凝重地说:‘佛爷代,我想马上就跟你成亲。’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玉华见我呆呆看着她,嘴角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她伸手理了理我的衣领,长出了一口气,说:‘我不想我们像我娘和我的生父一样,两个相爱的人,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天各一方。时间是最可怕的东西。我娘等待三年,换来的是情郎的失踪和一生的痛苦。所以我不要再等,我要趁我还能看到你的时候,将我交到你的手上。那样,不管今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留有遗憾了。’
    “我说:‘玉华,你不要这样想。我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的,这辈子我绝对会对你不离不弃。’
    “玉华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抛弃我。但世事的变幻,没有人能预料,也没有人能阻止。’
    “想到我们刚到这旱魃之境,人地生疏,今后若要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成亲的事,还为时过早。
    “玉华突然急着提出这事,我想可能是今天一天遇到的变故对她来说太过突兀和沉重,一时无法承受,才会胡思乱想。
    “但当着她面也不好直接反对,我便故意岔开话题,说道:‘你六岁离开这里,现在对这儿还有印象吗?’
    “玉华摇了摇头。
    “接着她两眼望着床顶的雕花,语重心长地说:‘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当年她可以和我生父私订婚约,为什么如今却反对我和你的事。以前一直以为她不懂男女之间的事,才会无法理解我的感受。今天我才知道,她为了感情,也能做出不可思议的事。你说说,她是不是精神分裂?’
    “我一愣,问道:‘什么分裂?’
    “玉华说:‘精神分裂!也就是一个人体内住着两个不同想法的人,这是我在城里上学时,在一本叫《格致哲学论》的书上读到的。’
    “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我知道她是在谴责贞姨的做法。
    “我说:‘你不能这么说贞姨,她是牺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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