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长歌》第028章纳穆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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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尼用头巾裹住鼻子和嘴巴,巾上全是鼻涕,僵硬的鼻涕,他担心它和脸颊冻在一起。呼吸也困难,空气如此冰冷,如此稀薄,吸气进去都感到疼痛。“纳穆神慈悲,纳穆神慈悲,纳穆神慈悲,”每祈祷一句,就拖着腿在雪地里又跨出一步,“纳穆神慈悲,纳穆神慈悲,纳穆神慈悲”
    斥候莱克曾尖叫着求她慈悲,求她可怜。为何突然联想起这个?我不该记住这个。雪崩之后,桑尼被塞尔西拽到身下,等他爬出厚厚的积雪时,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莱克。斥候队长被大雪埋掉了半个身子,但胸以上都在外面,似乎是受伤最轻的一个。当桑尼走近时,发现他嘴里不停的在念:纳穆神慈悲,纳穆神可怜可怜我而当劳伦斯叔叔将他拽出来时,他还在尖声呼喊,祈求怜悯——他只剩下露在雪外的那半个身子,没有血,因为全都冻住了。不久,小队的斥候队长便咽了气。
    喘息着,桑尼又迈出一步。
    冰壳下的树根猛然绊住脚趾,桑尼一个踉跄,沉重地单膝跪倒,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尝到了血的滋味,那是自雪崩以来尝过最温暖的东西。这就是我的终点,他心想,既然跌倒,就再没力气爬起来。他摸到一根树枝,牢牢握住,试图把自己重新拉起来,但腰身下那两根僵硬的冰棍腿实在无力支撑。锁甲太沉,而他又太过虚弱,太过疲倦,太过力不从心。
    “陛下,快起来!”一个声音叫起来。桑尼没有理会。就让我躺在雪地里闭上双眼,死在这不算太糟。他冷到极点,再过一小会儿,就不会感觉到腰背和肩膀上可怕的疼痛了,正如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一般。至少他们不能责备我,我已经尽力了,远在神渊的母亲也会理解,太冷了,太饿了,太累了。
    他颤抖着松开握住树枝的手,让自己躺在雪地里。雪又冷又湿,但有重重衣服在,他几乎感觉不到。上方是苍白的天空,雪花飘落在胸口、肚子和眼睑上。它会铺成一条厚厚的白毯,盖住我,让我很暖和。将来他们会说,死去的亚述国王是堂堂正正的汉子。是的,是的,我尽到了职责,没有背弃对母亲的誓约。我不是霍恩,我没有强壮的身子,和他比起来,我又虚弱,又胆小,但我尽到了职责,至于人类,就让他们毁灭吧,去他妈的恶龙。
    “好孩子,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这关于到人类的生死存亡”母亲话突然萦绕在耳际,仿佛从天空传来,从神渊传来,从四周传来,从脑海中传来。“你从小就不惧火焰,你是唯一能对抗恶龙的人,去吧,好孩子”
    桑尼很遗憾,他遗憾自己既不强壮,也不勇敢;他遗憾自己不会使用武器,不能像哥哥那样保护自己的属下,除了巫术,他一无是处;他遗憾自己不是父亲的好儿子,到父亲临死都没有叫他一声爸爸;他也遗憾自己即将死去,而那么多优秀的联盟军骑士因他而死,他们坚强可靠,不像他,是个只会巫术的臭小子
    号角吹响时,桑尼还在和斯蒂文聊天。起初他以为自己错听了叔叔的嘶吼,但那隆隆巨响正是从避风的山头而来,他几乎是第一个听到的人,接着兄弟们抓起行礼,奔向赖以躲避风雪的墙角,试图用崎岖的巨石抵挡滚动的飞雪,不至被卷下深渊。但许多人还是晚了一步,那铺天盖地的雪片如箭雨,如石流,那么猝不及防,没有一点征兆,便将多数人推下山崖,余下的只有嘶吼、咆哮、恐慌、以及隆隆巨响和震颤的山峦。
    再醒来时,手套里的指头异常僵硬笨拙,并因恐惧和寒冷而瑟瑟发抖。睁开眼,视线一片苍白,冷,刺骨的冷,雪,眼前全都是雪,什么都看不清,听不见,周围是死一般的沉静。
    “桑尼?”终于有个声音传来。他发现声音来自头顶,那是塞尔西叔叔的声音。然后积雪再次将来袭,将他彻底盖住,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惊恐地嘶吼。再之后,一双手将他从积雪从拽起,他终于看见——漫天飞雪,和无数被掩埋的人们。
    “放弃吧,就算他们没被闷死,也全都被冻死了。”一个钟头后,当桑尼用火焰巫术融出一个个深坑,却依旧没有再多找到半个兄弟时,劳伦斯告诉他。
    “桑尼,走。”塞尔西道。他背着从深坑里找出的三个包裹,看着一脸疲倦的巫师。
    “纳穆神慈悲,再等等,再等等。”桑尼央求着,再次用火焰融出一个深坑。他蹒跚的走到洞口,俯身下望。里头还是什么也没有,只有燃烧的树干,以及即将熄灭的火焰。
    “混蛋!跟我走!!”劳伦斯吼道。
    “不!!”桑尼往后退去,颤抖得像秋天树上最后的一片叶子,既寒冷,也恐惧,更无助。他想哭,但泪水刚刚流出,便被寒风吹成晶莹的冰珠。
    在之后的几天里,他们不曾睡觉,不曾停歇,甚至都不曾躺下,连进食也是边走边吃。桑尼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躺下,然后永远睡去。“别睡觉,别闭眼,别停下,什么也别做,就快到了,相信我。”劳伦斯总是这样不断的发出警告。
    如今,我终于躺下了,好像也没那么糟,睡一小会儿没什么大不了。他看着苍白的天空,一匹马从头顶越过,一匹毛发蓬乱的灰马,鬃毛上有积雪,马蹄结了一层冰。真希望那匹马能回来,他心想,如果有匹马,就能继续前进,还可以坐在鞍上,甚至睡一会儿。可惜所有坐骑都会丢在了山下,从尾指峰开始,他们便只能徒步爬行。
    “噢,该死!它怎么上来的?!”是劳伦斯的声音。桑尼依旧没有理会。他只想永远躺在这儿,因为背心和肩膀已经不再疼痛,寒冷似乎治愈了一切,而接下来的路
    “快起来!陛下!你的马爬上来了!!”一双手伸来,抓住冻僵的肩膀,桑尼想咒骂,但那摇晃的感觉实在令人困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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