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行记》第一卷孤云出岫第三十二章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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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肆伙计肩上搭着方巾,遥望着远处的城北大门处叹了口气,正暗自感叹间,酒肆内传来一声吆喝,柜台边的掌柜闻言抬头,朝客人伸手了招了招,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转头撇见自家伙计正靠着酒肆大门独自摇头,也不知在弄些什么玄虚。掌柜的有些无奈,朝大门那边咳嗽一声,便不再理会,低头打理着账簿。
    酒桌那边的客人本就是熟客,三三两两的聊着些近日城内的见闻,见伙计迟迟不来上酒,有些纳闷,于是朝着柜台那边又是一阵吆喝。掌柜的抬起头,蹙起双眉,像是被人打搅了思绪般,见还是原先那一桌客人,眉目自然舒展,连连点头伸手招呼不好意思。只是转头瞧见那伙计仍自靠着大门像是没事发生一般,掌柜的便有些怒气,朝着大门一声怒吼。
    大门那边,伙计身躯一颤,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看得酒肆内的众人哈哈大笑,那位与之相熟,平时也颇能聊得来的吆喝熟客打趣说道:“狗儿早时被蚊子叮了脸,这会儿怕不是踩了屎,就只差没跌一跤,不然就是名副其实的狗吃屎了,哈哈哈。”那家伙口不择言,也不忌讳,只顾大笑,同桌的两个酒伴见那伙计趔趄的狼狈模样,连肩上的方巾都掉在了地上,俱都跟着哈哈大笑。
    一时间,酒肆内笑声此起披伏,刚才那点被因耽误上酒的不愉快就被忘得一干二净,掌柜的看到这一幕也是嘴角翘起,朝始作俑者点了点头,低头继续翻阅着账簿。
    大门那边的伙计低头捡起方巾随意挂在肩头,走进酒肆时小心翼翼的朝柜台那边看了看,见掌柜的没理睬自己,松了口气。那个嘲笑他的酒客朝他挤了挤眼,笑意放肆。伙计咧咧嘴,取下肩头的方巾掸了掸身子,转头从后堂取来一壶酒,不紧不慢的朝着那桌客人走去。
    来到桌边,伙计将酒壶放在桌上,对着那个嘲笑自己的家伙说道:“慢点喝,酒是好酒,喝快了当心闪了舌头。”一桌子的三人本就是当地的百姓,平时也没少来往酒肆,都是晓得这家伙脾性的,能说会道,热情活络,自然也不在意这些个插科打诨。那个首先嘲笑他的家伙哟呵一声,揶揄说道:“小哥今儿个是怎么了,脾气见涨啊,不知道您老人家是脸疼呢还是脚疼,总不能是肚子疼吧,难不成是来了天葵月事?”说完还不忘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起来,看的那伙计一阵恶寒,同桌的另外两个家伙又是一阵爽朗大笑,惹的邻桌笑声四起,本就因近日城内各大城门之间所贴告示带来的阴郁氛围无形中被冲淡了许多,那些犹自谈论诸事的百姓也都各自会心一笑。
    伙计一向都知道这家伙是出了名的嘴欠货色,也不见他如何恼怒,便只看到他突然之间媚眼如丝起来,一手捂着腹部,一手翘着兰花指对着那人说道:“哎呦,官人好俊的眼力,这都瞧出来了,可真是羞煞奴家了。”一边说一边翘着兰花指戳戳点点,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真真是吓死个人。
    一桌三人俱是看的目瞪口呆,刚到嘴边的酒水一口气全给喷了出来,弄的伙计满脸都是。另外两个家伙还好,就只是捂着嘴巴拍着桌子狂笑,那个嘲笑他的罪魁祸首本是有心戏弄,故意恶心他的,这会儿只见他扔下酒杯,浑身打着摆子,显然是被恶心到了。
    一壶酒水本就没多少,一人一口全喷了出来,三杯说没也就没了,伙计伸手抹了抹脸,淡然说道,“酒不喝可以,吐了也算钱的,到时候可别想着赖账。”
    那家伙见他看着自己,表面上一脸平静,但总觉得他是在憋着坏,赶忙抱拳讨饶,口口声声道:“哪能啊,小哥你说啥就是啥,小的可不敢吃白食。”说完,脑袋极力后仰,一副打死你离我远点的古怪模样。
    伙计淡然的点了点头,那家伙刚拍打着胸口松了口气,就见伙计一脸奸计得逞的欠揍表情,转身前还不忘朝他抛了个媚眼,
    那家伙哭丧着脸,估摸着想死的心都有了。
    掌柜的早就瞧见了这边的动静,合上账簿,一脸看好戏的神情,那伙计是个什么货色他可是一清二楚,待看到那桌为首的家伙拍打着胸口时,就下意识的想笑,果不其然。
    伙计一边朝酒肆内其他客人挥手示意,一边点头含笑,满脸的兴高采烈,就像是一只得胜凯旋的公鸡,趾高气扬。
    其他人更是哄堂而笑。
    当伙计看到掌柜的朝自己看来时,立马就败下阵来,放下双手,灰溜溜的扯下肩头的方巾,擦桌子去了。
    只有掌柜的知道,他那双眼睛里,有些藏不住的无奈和不敢置信。
    掌柜的伸手压了压手底下的那叠账簿,有些人说没也就没了,就像那张被他撕掉的账单,随风而逝。
    仍是酒肆靠窗斜对醉花楼的那张桌子上,两个身穿便服的男人显得格格不入,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笑意,桌子上更是只摆了一壶茶。
    进了酒肆不喝酒,却也是咄咄怪事。
    正是衙役刘伶和陈文的两个男子,神色专注戒备的看向窗外,准确的说是看向那处醉花楼和药铺间隔的小巷,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一般,彼此间偶尔窃窃私语,心无旁骛。
    自从衙门的告示传示四门以来,第一时间就被传的沸沸扬扬,城内的百姓震惊之余都有些后怕,印象中的落叶城好似从不曾出现灭人满门的惨案,也只有某些得知五年前那场巫蛊之祸内幕的寥寥数人才敢妄自揣测天机,好在告示中已经声明犯人落网,才没有引起太大风波。
    位于城东穷白巷和城西同和染布坊一带第一时间知晓命案的个别百姓有些摸不着头脑,命案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县府勒令三缄其口不许外传,没想到这会儿,却是衙门那边自己大开禁令,主动透露了消息,事情转变之快,让人费解。
    或许是命案牵扯的人数过多,加之案犯落网之迅速,衙门有意邀功炫耀的缘故。
    醉花楼的暖香阁,一袭鹅黄色淡雅长裙的女子独自一人坐在待客的正厅暖台上,面前那张梨花小案几上摆着一具精巧的戥子,一具用来捣药的铜臼杵,边上还放着之前从杨家药铺采购而来的那包药材。
    苗淑碟仔细瞅着梨花案上的那张羊皮药方,嘴里细细碎碎不停的小声念叨,一边拿出药材小心翼翼的用戥子称量,一边不住的将称量好的药材扔进臼杵,细细研磨成粉。
    早前在她偷偷外出时,小丫鬟翠玉在藏凤阁那边领取的治风寒的药安静的躺在内屋的茶桌上,开了一半。
    偌大的暖香阁里,这会儿就只有她一个人,余下的就是些细细碎碎的捣药声,格外清宁。
    小半柱香前,楼内的花嬷嬷来了一趟,说是想看下姑娘身子好些了没。好在小丫鬟翠玉比较机警,半开的伤寒药、半杯茶水,假意躺在小塌上的苗淑碟嘴唇红润,看的花嬷嬷连连点头,总算不是那副板着脸的苦大仇深模样。
    临走前,一向严厉的花嬷嬷欲言又止,只是看着小塌上依旧病恹恹的小妮子又有些于心不忍,有些刚得到的小道消息不好明说。一番斟酌之后,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再仔细叮嘱了几句之后,就让一旁站立的小丫鬟跟着一起去趟厨房,说是弄些清淡养胃、益气、止烦的粳米粥来给姑娘补补,翠玉哪敢不从,一路跟着花嬷嬷去了。
    苗淑碟躺在小塌上等了许久,依然不见翠玉归来,担心着可能又是在被花嬷嬷训斥,只是自己这会儿总不好分身出去打圆场,加上她还一心牵挂着那位青衫年轻公子,苦等半天无果后,干脆就起身按照药方研磨起药材来。
    暖香阁那头小丫鬟的闺房内,一袭翠玉常穿的丫鬟服饰安静的躺在床上,壁橱里的那件灰色长衫不见了踪影。
    天色逐渐暗淡,夕阳的余晖映照的天边彤云一片,酒肆内依旧热热闹闹,好像昨日夜间的那场瓢泼大雨和血淋淋的命案并未能在太多人心中留下多少阴霾。
    靠窗边的两人,一人喝着茶,一人专注的望着那条越来越幽暗的小巷,眼神锐利。
    陈文和班头刘伶都是参与了那场问话的,当时在场的不算李云风的话,就只有县尊黄大人、陈文、张四和班头刘伶等几人,如果那人说话属实,将几起命案的时间线和关系串联在一起,就不难发现事事都和那个圆脸小丫鬟有关,只是此间事情机密,那人又是在得到了县尊黄大人的首肯后,才愿意和盘托出所有经过。
    至于几年前,田李村的老李头报案的幼女失踪一案,当下就算已经知晓全部内情,也已经确认找回了失踪人口,衙门如果要想在封存许久的案宗上撕掉一页结案,恐怕也是虚有其表,县尊大人的政绩上并不能加上大大一笔朱红。
    毕竟答应那人事后不许旧事重提,有意为难,也不是县尊大人的空口白话。
    此间种种,就当做一切与那小丫鬟无关,那场问话后的一切布局,无非是为了确认一事,小丫鬟口中的那个“哥哥”到底是谁?是否就是此间一系列命案的真正凶手?
    而在位于城中县衙的牢狱中,某间单独的囚室内,李云风身着囚衣好整以暇的啃着鸡腿,丝毫不担心这些个所谓的牢狱之灾。
    唯一让他感到郁闷的事情是,本不打算让小丫头翠玉卷进其中的想法就此宣告破产,倒不是心存愧疚,只是那些想当然的一肩挑之在事情的千斤重压之下,过于有些盲目了。
    李云风喝了口酒,咂摸着小嘴啧啧叹道:“还是太年轻啊!”
    在那场问话中,县尊黄大人拍板定计后,衙门的动作不可谓不迅速,城北醉花楼一带早已经秘密布满了人手,只等大鱼上钩。
    就像某日的黑夜中,城西染布坊的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蹲着一条择人而嗜的毒蛇。
    刘伶喝了一口茶,望向天边那轮逐渐下沉的红日,喃喃自语道:“引蛇出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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