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行记》第一卷孤云出岫第三十三章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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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逐渐暗淡,小小的酒肆内,喝酒打屁的众人在经过刚开始的热闹后也慢慢散去,只余零星的几个客人在付过酒钱后,酒肆就显得愈发冷清了。
    独独斜对醉花楼临窗的那一桌客人,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两个男人依旧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刚擦完最后一桌的酒肆伙计肩上搭着方巾,端着一碟子碗筷往后堂走去,在靠近柜台的时候被掌柜的给小声叫住了,伙计听完后点点头,眼神有些复杂。
    陈文心里五味杂陈,以往有事没事就爱来回几趟的地方,如今陌生了许多不说,偏偏今日还成了自己需要暗中盯梢的隐处。
    最让他意想不到的就是那个圆脸的小丫头,既然是几年前田李村报案的失踪孤女。
    陈文有些自嘲,是呀,哪有醉花楼的客人与姑娘见面会聊些身边丫鬟的身世,那个一向待下人和善的淡雅女子,这些年藏得很好,竟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需要自己帮忙的意思。
    是不想与自己攀扯上更多的关系么?原来一开始就是这样啊!
    在那场寥寥几人参与的问话过后,陈文就主动要求和班头刘伶一起,暗中查探城北醉花楼一带,张四知晓他的心思,也不与他多争什么。
    至于一向咋咋呼呼的王胖子,刘伶则安排他守在衙门这边,一来是这胖子有些勇力,真要有情况还能护住牢狱中的那位公子,二来是怕原本一场好好的引蛇出洞的把戏,最后因这胖子打草惊蛇。
    落叶城中心的县衙某间牢狱中,身穿便服的张四坐在一旁,那个前一刻还青衫儒雅的年轻公子,这会儿蓬头垢面,一袭囚服,正卖力的撕咬着一只鸡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死刑犯喝上了断头酒,有了这顿没了下顿。
    张四是知晓其中内情的,打从心里说,他对眼前的年轻公子是有些敬佩的,除去他模模糊糊的身份不说,单是能从各种线索时间上推算出结论,适时制定出这样一场戏码来看,还算是个有急智的年轻人。
    且不去说最后的结果如何,愿意以自身做诱饵,就冲这份胆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比得上的。
    李云风说是蓬头垢面,也不尽然,垢面是垢面,蓬头就算了,就他这小平头,不伦不类说的过去,真要想邋里邋遢起来,很难。
    张四也不知道自己当下是个什么心情,若说真要相信眼前的家伙是景谕王朝那边负笈游学的士子,总不能这么不顾体面吧,自己见过的读书人虽然不多,但哪一个不是讲究的很?这和家境富不富裕没什么相干,诗书传礼,读了经义,礼乐就在心中。
    就算是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恐怕也很难自污身份,往自己脸上摸黑。眼前这个家伙就不一样,吃相不雅,主动入局,自污身份上了告示,还敢一把两把的地灰抹在脸上,原本一个清秀的年轻公子哥,凭空摇身一变,假意入了牢狱,就真成了实打实的犯人模样。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做戏做全套嘛!”
    李云风瞧着面前的衙役,毫不顾忌的打了个饱隔,伸出满是油腻的双手擦了擦嘴,含糊不清的说道:“张四哥,想啥呢?要不陪我喝点?”
    张四摇了摇头,“李公子倒是好胃口,在这种地方也能吃得下?”
    李云风晃了晃酒壶,还剩下一点,他本就是打趣的话,自然没什么负担,对着酒壶大大的抿了一口,舒坦的咂摸着嘴,轻声笑道:“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再怎么样也不能亏待了五脏庙,阎王还不差饿肚鬼呢,说不定待会儿还得好一番折腾,不吃饱怎么行?”
    张四有些疑问,“你就这么肯定那人一定会上当?”
    李云风喝下最后一口酒,伸手在屁股下的茅草垫中摸出一根还算有些细硬的茅杆,放在嘴里芡了芡,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塞牙的肉沫,懒洋洋的说道:“我哪里敢肯定这个,说实话,是否真有这么一个‘哥哥’我都不敢确定。”
    张四心里有些不悦,佩服是一回事,可事关灭门的大案,容不得丝毫马虎,他冷哼一声:“李公子,五条人命的大案,你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如何敢开这个口?真当县尊大人好糊弄?还是说这墙上的刑具都是摆设?”
    李云风嘴里含着那根细硬的茅杆,两手掐着囚衣的下摆抖了抖,委屈说道:“张四哥,我都成这样了,就算借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在这事上开玩笑啊,您说是不?”
    “那你刚才所说作何解释?”张四显然不愿听他继续胡扯,有些不依不饶。
    李云风见他神情严肃,也不好再强装一副浑不在意的成竹模样,他摆正身体,安稳的坐住,望向牢狱一侧的窗口,呆了半晌,突然有些伤感的小声说道:“这世上的事情,哪里会有什么十足的把握,我所肯定的,不过是愿意去相信一个十几岁小丫头心心念念的那份感恩罢了,若说真有牵扯不断的亲情在,一个小丫头总不会是在说谎,她口中的那个‘哥哥’多半也会感受的到。”
    张四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一轮红日西斜,柔和的昏黄日光透过小小的窗子打在他的脸上,竟生出些下世的凄凉光景来。
    若有人去细心留意,就会看到,年轻的囚衣公子脸上瞧着落寞,眼神里却透出些藏不住的熠熠光彩,仿佛心中笃信的某些信念正在冲破牢笼,生根发芽。
    少年少女的情怀不说总是诗,但总会是些美好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李云风愿意去相信小丫头,愿意以身涉险的,一开始就不愿意小丫头牵扯进来的缘由了。
    只是一想到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李云风便有些愁苦,做坏人很难的。
    真的很难!
    张四见此番光景,也不好再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班头和陈文那边怎么样了,是否有了些眉目?
    小小的窗口外边,真的有大大的希望么?
    远在天边的大大的希望什么的且不去说,近在眼前不远处的衙门后院那边却有个大大的胖乎身影。
    衙役王三穿着皂衣,坐在一处石凳上,身边的石桌一侧放着把朴刀,瞧着越发肥胖的衙役也有些愁闷,张四哥怎么就拉着不让自己和班头他们一起去城北那边呢?
    王三摸着肚子有些发愁,原本打好算盘的蹭饭也没了着落,有些饿了。
    正当王三胡思乱想之际,院门那边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衙差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
    见到坐在那里的王三后,衙差使了个眼色,急急说道:“三哥,有情况。”
    胖子闻言腾的站起,很是利落,伸手拿过朴刀,随着那名同事一起向外走去。
    醉花楼通往后厨的楼道那边,早先便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大的是个妇人,身着华服,像是个嬷嬷。小的丫鬟打扮,恭敬的随在一旁。
    花嬷嬷在许公子那边赔礼道歉后本就一肚子的闷气,银子没挣到不说,还白白挨了一顿白眼,虽说那位许公子明面上未曾说什么重话,还叮嘱自己让苗姑娘注意身子来着,但谁的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是甩着袖子走的。
    花嬷嬷原本还心存着是不是小妮子故意给自己下绊子呢,来到暖香阁一看,见那苗丫头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躺在绣塌上,屋里的桌面上摊开着半包的风寒药,丫头嘴唇倒是瞧着红润了几分。
    看到这一幕,妇人的闷气一下子就下去了一大半,加上之前刚刚从酒客那边听来的消息,更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在小声轻慰了几句过后,便有意让小丫鬟翠玉跟着自己去一趟后厨,借口是拿些清淡养胃、益气、止烦的粳米粥来给姑娘补身子,实际上妇人是想借小丫鬟之口,吐露一些有关那年轻公子被告示通缉的内幕,好让苗丫头收收心,务必远离那人。
    阳差阳错,妇人自顾自说着话,并没有看到跟在一旁的小丫鬟翠玉听到这些之后,浑身颤抖,努力克制的小丫头差点摔倒。
    在拿了东西之后,翠玉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应付过了一向严厉的花嬷嬷,一路浑浑噩噩回到暖香阁后,小丫头丢了粳米粥在桌上,换身衣服悄悄的出门去了。
    躺在内屋的苗淑碟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小丫头翠玉穿着那件灰色长衫一路往城北走去,行了小半柱香,便看到围绕在城门那边的一群人,翠玉心中忐忑,不敢去看,生怕自己这一瞅,那位李公子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
    人群依旧议论纷纷,众说纷纭,有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毫不吝啬口中的污言秽语。
    “瞧着年纪轻轻,没想到这么凶残,竟然灭人满门,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有人冷哼一声,怒道:“年轻有什么用,看人不是看年纪,得看面向,这家伙一看就是个不惜福的狠厉货色,活该砍头。”
    有人疾言厉色,附和道:“对,就该砍头!”
    一个身材矮小的驼背汉子混在人群中,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面露讥讽,神色冷漠的转身走出了人群。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兀传来一声唏嘘,“唉,只是可怜了薛掌柜,老实人老来得子,他那小闺女我曾见过一面,粉雕玉琢的,天杀的家伙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众人听得这话,更显群情激奋,吵吵嚷嚷。
    “我看砍头还算便宜了他,就该凌迟,千刀活寡了才解恨!”,众人在这边你一言我一语,大发厉言,翠玉听得面色惨白,顺着人群中的缝隙向前看去,一张告示白底黑字,安安稳稳的贴在城墙边的告示栏上。
    告示左侧画着一副犯人肖像,面容清秀,小平头,不是李云风又是谁来?
    翠玉头昏眼花,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天旋地转、摇摇晃晃,险些摔倒。
    而在案犯肖像底部的杀人犯三字笔迹尤新,赤红色的朱笔夺人眼目,像是在警示着众人。
    驼背汉子刚挤出人群,就发现了身旁小个子的异样,微微皱眉,虽然这人穿着一袭宽大的男士衣衫,他只是稍一斜眼,便瞧出了内情,是个刚出条的小丫头。
    自己年轻那会儿,是何等风采,见过的女子又是何其多也,各色各样,小小的易装术岂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那男扮女装的小丫头一个趔趄,摇摇晃晃的朝着自己这边倒来,驼背汉子本不想去管,但恐此处人多,生出嫌隙,他脚下轻移,伸手一览,不动声色的就将小丫头给扶住了。
    翠玉倒在那人怀里,一时瘫软无力,闭着眼睛站不起身来。
    驼背汉子习得《百蛊真经》上的无上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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