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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克己一行人出了昆州城府衙。
众人各有心事,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原本打算去滇池游玩的心劲早已烟消云散,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骑着马在破败的街道上缓慢前行。
秦克己和天纵性子直,脾气也大,两人都黑着脸,虽说已经杀了李元春等人,却并不解恨。
朱莫岐眯着眼,自顾自地摇头哀叹,他比秦克己和颜天纵想得更长远,从表面上看,如今的天下仍是大唐盛世,但他知道,这个风雨飘摇的庞然大物已经溃烂到骨子里了。
李元春的所作所为并非个例,历史的车轮告诉后人:每当一个王朝即将终结之时,乱世之下,人心不古。
燕无期和他们想的都不一样,他很纠结,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学武的意义何在,即便有朝一日成了师傅那样的绝顶高手,可...那又怎样,能救普天下的所有人吗?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当权者不仁不义,为何我不能推翻他?乾坤既已颠倒,我重铸寰宇,又有何不可!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干净,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秦克己率先开口了。
臧锋冷冷地说道:“那就全部杀了。”
“算了!”朱莫岐说话声音很小,他叹了口气,又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我皆非天道,由他们吧。”
“天道?南诏这些老弱妇孺被杀之时,天道又在哪?”
秦克己刚说完这话,正有一队巡逻的唐朝士兵从眼前走过,他驾马急冲,手中罡正剑舞得虎虎生风,片刻间,这几个士兵尽都伏诛,魂归他处。
“老三!”朱莫岐略有生气,虽然他也恨恶这些匪兵,却没丧失理性,这些人毕竟都是唐朝的士兵,自己若做得太出格,传出去难免会影响一剑宗的声誉。
朱莫岐刚要训斥,一抬眼,正对上了秦克己那坚定果敢的眼神,他深知自己师弟的性情,摆了摆手道:“随便给他们个教训吧,切勿再徒增杀孽了。”
就这样,自昆州府衙至城门,途中所遇到的匪兵,都被切掉了两只耳朵
秦克己一行六人刚刚出城,尚未走出多远,又有一队穿着唐朝军服的骑兵向昆州开拔而来,和李元春那伙匪兵不同的是,这些人个个高大挺拔,军姿昂扬,清一色的锃亮明光甲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闪闪,虽然只有数十人,却四溢散发着拔树撼山的力量与威严。
领头的是个略微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他的打扮与众人不同,既不披甲,也不戴盔,头上束着一顶银色镂花双鹤玉冠,身穿方口圆领窄袖袍衫,胸前用金线绣着一只硕大的貔貅,腕口束着一副黑色革带。
常跑江湖的人都知道,这是万象门寅门弟子的服装。
当年陆元一仙逝以后,大弟子贾百烈脱离一剑宗,自创门户,名号万象门。建制和一剑宗相同,也分子、丑、寅、卯、威、显,共计六门,各门职能也是一样。
一剑宗的寅门负责为朝廷训练武官,但门下弟子很少直接从军,万象门就不一样了,寅门的弟子多数都在军中有任职。
走在队前的这人名叫宋飞,万象门寅门弟子中的俊才,此次南征任行军判官,如今奉了左武卫大将军何屡光的命令,从曲靖出发,前来接掌已被唐军攻克的昆州城。
距离昆州还有三里,秦克己等人来时所见的凄惨情景,宋飞自然也发现了。他是个聪明人,立时便猜到城内发生了什么,当即大喝一声,催促身后骑兵快马奔袭。
刚一进城,只见三五成群的士兵或躺在地上哀哼呻吟,或嚎啕痛哭,所有人都没了双耳。
宋飞不知何故,又向前走了一会儿,恰巧碰上了最先被无期砍掉耳朵的那名民兵,被燕无期那么一吓,这人像丢了魂似的,行尸走肉你一般地杵在那里,仅剩的一只眼,空洞洞地望着宋飞。
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宋飞气不打一处来,使劲勒着缰绳,战马口鼻里的热气喷了他一脸。宋飞咬着牙,问他:“李元春在哪?”
“啊?”因为耳朵被削掉了,他没听清宋飞在说什么。
宋飞强忍着怒气,又提高了嗓门,喊道:“领军校尉李元春在哪?!”
民兵这次听清楚了,用手指了指前面,宋飞呵责道:“你去前面带路。”
那人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刚要动身,又被宋飞叫住了,他指着满地的唐军死尸,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还有你们这耳朵怎么回事,谁干的?”
“不不知道。”
“对方来了多少人?”宋飞又问。
“六个。”
“什么!”宋飞脸色铁青,嘶吼道:“你们有两千人在此驻扎,竟然让区区六个人杀成了这副德行?”
他是行军判官,自然知道昆州城内的青壮男子都被阁罗凤征调到了姚州,因此才派了李元春这样的杂牌部队前来收复,原本以为可能是李元春屠城以后遭到了附近白彝族军队的报复,可谁知道对方竟然只有区区六个人。
宋飞一边催促带路这人,嘴里一边咒骂:“你们这些蠢货!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攻心为上!攻心为上!你们可倒好,竟敢把一座城的百姓给屠杀了!”
身后一名骑黑马的武官大大咧咧地说道:“俺觉得李校尉做得没错,经他这么一搞,附近的蛮子肯定都被吓住了,这不正是宋判官所说的‘攻心为上’嘛!”
“他蠢你也蠢吗?”宋飞满脸的鄙夷,“我是让你们收拢人心,收拢人心懂吗?昆州是白彝族的地盘,他们既不听从阁罗凤,也不归属我大唐,要想渡过洱海,必须要有白彝族的支持,你这个蠢货!”
身后那武官被他臭骂一通,也不敢还嘴,悻悻地挠了挠头。
正说话之际,宋飞领人进了府衙大院,之前被囚禁在此处的南诏妇人也都四散逃走,藏起来了,大厅里只剩下了包括李元春在内的十多具尸体。
宋飞随便翻了一具尸体,只见这人脖颈处有一道细长的三寸剑口,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伤痕。宋飞暗道一声:“好快的剑!”
当即命人把所有的尸体都查验了一遍,除了李元春是被秦克己钉死的,还有那个让秦克己一脚踹死的,余下的人皆是臧锋的快剑所杀。
宋飞心中嘀咕:“看这些人的样子,断气之时应该都是站姿,喉咙被割破以后,人虽然死了,却并未立即扑倒,直到血流干了,双腿无法再支撑身体的重量,这才倒在了地上。”
偌大天下,出剑如此之快又有几人呢
此事太过蹊跷,他已认定绝非白彝族所为,便打定了主意,要立即返回曲靖上报消息。
此刻曲靖城内的一家民宅,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正在写信,这人容貌极其俊美,眉宇间处处透着英气,一袭白衣,似雪似月。
“瑾瑜师弟!”宋飞一阵小跑,匆忙进了屋内。
“宋师哥?你不是早上才去的昆州吗?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飞要见的不是别人,正是万剑门此次随军出行的领队——齐瑾瑜。
按理来说,如有军机战报,宋飞应该向东路军的指挥使何屡光反映,但昆州城里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绝非蛮族所为,这等特殊情况自然就得万剑门来处理了。齐瑾瑜虽然比他入门晚,但却是掌门人汪正的嫡传弟子,又是此次的领队,找他商量再合适不过。
待宋飞把情况说明以后,齐瑾瑜眉头紧锁,沉思了片刻,莞尔一笑:“小弟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处理了,宋师哥勿忧,忙你的就是。”
“可是”
“师兄不必多说,你还信不过我吗?”
“那....好吧。”在齐瑾瑜面前,宋飞完全没有了在昆州城内训这个骂那个的嚣张气焰,眼前这个长相秀气的师弟虽然总是和和气气的,却有一种莫名的威压,整个人都像深渊寒潭似的,看不穿也猜不透。
再说另一边,一剑宗几人出城向东走了二三十里路。
“我不回华山了。”秦克己冷不丁地说到。
“什么?”
“我想好了,帮南诏人打赢这场仗,先不回华山了。”
“胡闹!”朱莫岐难得一次板了脸。“这可是卖国投敌的罪名!”
秦克己冷哼一声,道:“我当初既然敢拗着大师兄,让无期和天纵来南诏谈和,如今自然也敢背这所谓的卖国投敌罪名!”
朱莫岐苦口婆心地劝道:“这是两回事,又怎能相提并论呢?你让无期他们来南诏谈和,那时两国尚未开战,可现在木已成舟,你我一介江湖草莽,左右不了战争局势的。”
秦克己郑重地说道:“我不懂什么局势不局势,只知道师傅还在世之时,常教导我们为义而战,为天下而战。夏桀无道,商汤伐之,天下九州一呼百应;商纣无道,武王伐之,黎民百姓箪食壶浆。”
“”一向能言善辩的的朱莫岐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朱莫岐还是不想这么草率,又劝他:“我知道师弟你为了大义,可以赴汤蹈火,但也不能只为自己考虑,你身后还系着一剑宗上万人的身家性命呢,如此倒戈相向,一旦皇帝追查下来,我等都有连带责任。”
秦克己傲然道:“大不了我脱了这身衣服,只以我秦克己一人的身份前去驰援南诏!”
“秦伯伯,我跟你去!”无期朗声说道。
“那我也去!”颜天纵立即附和。
鬼方看了一眼无期和天纵,说道:“宗主让我保护你们,你们去哪,我也去哪。”
臧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无期肩膀,也站在了秦克己这一侧。
眼见事已至此,朱莫岐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朱某多少年都没有这么轻狂过了,今天也随你们放肆一回吧!”
众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秦克己驾马高喝:“好!那咱们折回姚州城,为义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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