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鞘中霜色》正文第七十一回金工铁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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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北安定门外,有一家与众不同的铁匠铺,铺子的主人姓金名卜焕,人称金铁匠,年过“不惑”,膝下无有子嗣。这金卜焕曾经上过半年私塾,识得几个字,故此他的铺子不像其他的铁匠铺只有铺面没有招牌,他将自己的铺子取名为“金工铁坊”,并制作了一个大大的牌匾,悬挂在低矮的门楣之上。
    当然,说他的铺子与众不同,并非独指招牌。金铁匠更有一身与众不同的手艺。此人好学肯动脑筋,只要顾客上门,无论求他打造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他从不推辞,非要绞尽脑汁揣摩,直到如顾客所愿方肯罢休。因此他的“金工铁坊”在京城妇孺皆知、有口皆碑。当然,生意也是格外的兴隆。
    这日黄昏,劳作一天的金铁匠撤下了烘炉中的焦炭,浇灭了炉中之火,将打造出来的菜刀、锅铲、门环、泡钉等成品依次收捡停当,用铁锁将门锁上,回到离铺子不远的家中。妻子温氏早已将饭菜做好,为了节省灯烛,就放在门前一只锯去了靠背的破旧“太师椅”上,趁着夕阳的余晖,一家人(也就是夫妻两人)就此进食晚餐。
    柳氏为丈夫斟满一盅酒,金铁匠端起酒盅正要喝,忽听耳旁一个声音响起:
    “金师傅,打扰了。”
    金铁匠扭头一看,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伫立在身旁五尺开外的地方,手中拿着一个旧布缠绕着的物件。他,正是回京不久、尚未复旨的钦差陈文祺。
    “这位公子,你是找我吗?”金铁匠放下手上的酒盅,起身走到陈文祺跟前,礼貌地问道。
    陈文祺点头答道:“在下慕名而来。”其实这是一句客套话,在此之前,陈文祺几乎访遍了京城所有的铁匠铺。
    “公子找我何事?”
    陈文祺望望他家“桌子”上的饭菜,不好意思地说道:“金师傅还是请先吃饭吧。在下就近走走,等会儿再聊。”
    金铁匠略一思忖,说道:“也好,我很快就完。”说罢走回“桌”前,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将柳氏递过来的酒壶放回“桌”上,飞快地扒光一碗饭,就要柳氏端走碗筷,找来抹布将“桌子”擦拭干净,请客人入座。
    “多有打扰,实在不好意思。”陈文祺又一次致歉。
    “无妨。公子有何见教?”金铁匠爽快地问道。
    陈文祺没有立即答话,他将手中的东西解开布条,露出一柄缺了口的佩刀。
    “绣春刀?”不等陈文祺开口,金铁匠失口低呼。
    陈文祺一听此言,心中暗喜:“终于找到了”,表面却不露声色,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问道:“金师傅此前见过绣春刀?”
    金铁匠觉察到自己失态,急忙摇头否认:“没……没见过。”
    金铁匠的神态,证明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陈文祺心里有底,不慌不忙地对他说道:“那人不许金师傅向别人提道此事,对吧?”见金铁匠欲开口说话,陈文祺摆摆手,说道:“金师傅不必急于辩解,请听在下把话说完。那人姓甚名谁,或许金师傅的确不知,但那人是何身份,金师傅想必猜测得到吧?”陈文祺顿了顿,见金铁匠没有吱声,已知他默认知道那人的身份,便接着说道:“金师傅想已知道,‘绣春刀’乃锦衣卫专配的腰刀。这锦衣卫啊,有个规矩,但凡本卫将校、力士所佩腰刀只换不修。你想想,那人为何不直接换刀、偏要寻你修补?”
    金铁匠摇摇头,表示不知。
    “这说明那人心里有鬼。金师傅,并非在下耸人听闻,你已经牵扯到一桩惊天大案中来了。”
    金铁匠一听大惊,站起身急急说道:“惊天大案?什么惊天大案?小人只是一个打铁的手艺人,可从没做过坏事啊?”
    陈文祺趁势攻心,严肃地说道:“一年前,此人潜入居庸关南关客栈,意欲刺杀钦差,犯下谋逆大罪。金师傅先是为他修补佩刀,现在又替他掩饰真相,岂非成为他湮灭罪证的同伙?”
    金铁匠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尘埃,声带哭腔说道:“小人冤枉。”
    “冤不冤枉,那要看事实。说吧,你是如何识得绣春刀的?”
    “……”
    “怎么?金师傅是记不起来还是有意隐瞒?”陈文祺加重语气。
    金铁匠沉思半天,咬咬牙说道:“小人并非隐瞒,实是不曾见过此刀。”
    “是吗?那为何金师傅一见便知它是‘绣春刀’?”陈文祺冷笑道。
    “小人……小人是听坊间的传闻,有人……曾经见过绣春刀。”金铁匠吞吞吐吐地说道。
    “坊间传闻?有人见过?金师傅可还记得是谁见过此刀?”
    “这个……天长日久的,小人早已忘记了。”金铁匠索性来个死无对证。
    “忘记了?可金师傅对绣春刀的外观还记得很清楚啊。想是职业习惯吧?”
    金铁匠不知陈文祺话中有揶揄之意,急忙点头道:“那是,小人一向对铁器很留意的。”
    “好吧,既然金师傅不曾见过此刀,在下也不能逼着您承认是吧?不过我要提醒您一句,若是日后查明金师傅所言不实,那可是有庇护逆贼的嫌疑了。金师傅可要想清楚,在下过几天再来听金师傅的准信。告辞!”陈文祺说完,拿着那柄破刀转身离去。
    金铁匠的老婆温氏见陈文祺走远,忙从屋里奔出来,将金铁匠连拉带拽地拖进里屋,小声埋怨道:“那位公子说你已经牵扯到一桩惊天大案中,你为何不告诉他实情啊?”
    金铁匠叹了口气,说道:“实话告诉你吧。那蒙面人警告我不许对别人提起帮他补刀之事,并且连你也不能告诉,否则他……”金铁匠怕吓着老婆,便闭口不言。
    “他要怎么样?说呀,要把人急死啊?”
    见老婆逼问,金铁匠心里着慌,也想听听老婆的主意,便说道:“若对人讲的话,他便要杀了我俩。”
    “啊?”温氏一听,身子晃了几晃,顿时晕了过去。金铁匠见状,忙扶住老婆,口里连连呼喊道:“老婆,你醒醒,醒醒。”
    良久,温氏叹了口气才醒转过来。
    “老婆,你没事吧?”
    温氏呜咽着说道:“没事?我俩摊上了天大的祸事。说吧,蒙面人就要咱俩的命;不说吧,你别看刚才那位公子很和善的样子,只怕他也不得善罢甘休呢。咱俩这回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他不干休能怎么着?我不开口他还能将我捉去拷问?”金铁匠自我壮胆地说道。
    “人说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我看你比妇人都不如。那公子看来也是官府的人,他要捉你,你能怎么样?就算他不捉你,三天两头的来找你逼问,你还想不想过日子了?”说到这里,温氏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将头一拍,惊骇地说道:“哎呀不好,他若三天两头来找你,蒙面人心里肯定慌张,说不定就要杀人灭口。”
    金铁匠一听老婆说的在理,顿时脸色苍白,惊慌地说道:“极有可能,极有可能。怎么办?怎么办?”一时像无头的苍蝇一般,在屋里急得团团乱转。
    “看这种情形,说与不说,那蒙面人都会杀了咱们,不如就对那个公子说了吧,说不定他还能保住咱俩的性命。”
    “不可。蒙面人恐怕已在暗中监视着咱们,一旦咱们开口,只怕还没说完,他就要了咱俩的命。”金铁匠摇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温氏失望地问道。
    “躲,远走避祸。”
    温氏眼睛一亮,赞同地说道:“对,惹不起咱还躲不起?我三姨夫有个表舅家在广平府曲周县,我们就去那里躲藏起来,不信他们找得着。”
    金铁匠这会儿有主意了,他撇了撇嘴,说道:“刚才还说我见识短,你这才是头发长的苦尾子,官家捉拿人犯,首先就会想到投亲靠友这层关系。要躲,只能躲到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去。反正有手艺在身,到哪里还能饿的死咱俩?”
    温氏拍手道:“到底是当家的见识高。就依你,咱连夜就走。”说罢铺开一条床单,将换洗衣物一裹,拉着金铁匠就要出门。
    “慢着。我俩去铺子一趟,带几样打铁的家什东西走。”
    “有什么好带的?铁砧死沉死沉的背不动,风箱不重个头大,还能带什么东西?”
    “你这败家的婆娘,如果有金银你带是不带?铁砧风箱不好带,就不能带些、锤子、夹子、铲子之类的东西?到了生地方,这些都是要钱买的。”金铁匠低声呵斥道。
    温氏听他说得在理,不敢申辩,只得说道:“算你有理,走吧。”
    夫妻两人掩好大门,各自提了一只框子,向不远处的“金工铁坊”走去。
    这时,金家屋后闪出一条黑影,望着两人的背影无声地一笑,转身向紫禁城的方向一道烟似的逸去。
    二更时分,夫妻二人拎着竹筐,气喘吁吁地回转家中,刚刚推开房门,陡然一道火光一闪,房中的灯烛已经燃亮。
    两人顿觉心惊胆颤,定神一看,一个蒙面黑衣人端坐房中,手中的火镰尚未熄灭。
    “你……你怎么来了?”真是怕谁谁来,不是去年那个黑衣蒙面人还是谁?
    黑衣蒙面人不答反问:“他们找过你了?”
    金铁匠虽不知“他们”是谁,却知道蒙面人问的何事,当下也不敢隐瞒,答道:“找过,傍晚的时候。”
    “那你,说了些什么?”
    “小的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蒙面人似乎不信,接着问道:“他们问了你什么?”
    “那人带了一柄刀——哦,与您的一模一样——问我见过这样的刀没有。”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没见过。”金铁匠隐瞒了自己失口叫破绣春刀那一节。
    “然后呢?”
    蒙面人显是要掌握每一个细节。
    “然后……然后他就走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金铁匠感觉自己也不相信,怕蒙面人生疑,又补充道:“对了,临走时他说过几天再来。”说完偷偷眇了一眼蒙面人,看他有什么反应。
    蒙面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对金铁匠说道:“他们没问出什么名堂,自然还要来的。”
    “好汉请放宽心,任他来问多少回,小的绝对不会讲的。”金铁匠向蒙面人保证。
    蒙面人微微摇头道:“人心似铁,官法如炉。既然他们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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