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归藏》第九章听松北麓,秋露霜夜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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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境战事已毕,新皇李存义靖清宇内,改元太平,实现了其父毕生之愿,一统天下,肃清北患,王朝善战之兵皆为亲军,此刻在勤政殿志得意满,其母刘贵妃晋为太后,州府皆为心腹,这天下该会二十年无战事了,古往今来,谁能敌我?
    岁月如梭,秋去冬来,算算时日,该是至正二十九年,抑或是太平元年了,青玄也已经十四岁了。
    翠微山麓,青玄眼皮直跳,枯坐一日,合上书本,起身四顾,师父又不知去哪偷酒喝去了,数月光景,医书杂学已通读,基本能辨穴识位,如今正在诵读疯道人留下的孤本黄庭经及经史子集。
    腹中饥渴,便自出观,从缸中舀水烧开,寻些糙米野菜,煮起粥来,不多时,观外隐隐传来几声咳嗽,青玄望外一瞧,只见疯道人摇摇晃晃,左手拄着根竹杖,右手提着酒葫芦,人未到,声先至:“癫儿,晚饭可曾置办了?”
    “观中仅存这些了,”青玄指指锅中。
    “气息练的还算顺畅吧?”疯道人趺坐在地,也不挑剔,胡乱喝下两碗稀粥。
    “师父,依您所言,徒儿御气遍行足少阴肾经,导气自俞府穴始,过神藏,经中柱,下阴谷,至涌泉,但自觉气息至商曲、照海、筑宾三穴稍有阻碍,运气逆行,受阻仍是此三处;御气足少阳胆经,竟有天冲、阳白、京门、风市、悬钟五穴有阻;至于其他各脉,俱是如此,阴脉有三,阳脉有五,使真气运行不畅,徒儿百思不得其解,不敢强行冲关。”
    “癫儿,你只知照本宣科,依序而行,不知变通,人可行爬山涉水,漫步坦途,真气何尝不是?你于练气并无根基,本该循序渐进,奈何经脉细狭,通行受阻,难道就不会越过受阻穴位,先逐段滋养其余诸穴,待其壮大,缓缓图之,逐一突破关隘么?”疯道人缓缓说道。
    “自明日起,你晨时起身,不避寒暑,去北山松林砍柴十担,背去山下集镇卖掉,再从山下采买米粮,从山腰泉眼处担两桶水上山,上山时左脚跨上两步石阶,右脚一步,下山时左三右二,先练半载,”疯道人摆摆手,便在配殿床上躺下。
    青玄收拾完碗筷,便打好地铺,盘坐其上,默念经文,循序练气,依师父所言,越过阴三阳五受阻穴位,果然顺畅许多,继以黄庭经中所载,摈弃杂念,凝神内照,察觉出气息虽弱,却也如罅隙水流,汩汩而至,聚少为多,身心为之一轻,疲乏颓唐之感稍缓。
    次日一早,便依疯道人所言,依着步伐,上山砍柴,直至午时,方满十担,早已浑身酸痛,但一想起父兄之仇,不由血气上涌,又依着步履下山,担柴卖至镇上酒楼,采买吃食,担水上山,直忙至酉时,一日未曾进食,饥渴难当,刚想躺下休息,疯道人一道指风击来,顿时额头鲜血长流,“癫儿,谁让你休息?打坐练气一个时辰,然后置办吃食。”
    青玄不敢埋怨师父,知道疯道人行止或许癫狂,却非刻薄无情之人;相反,于他而言,师父是个至情至性的君子。盘膝坐下,手三阳、足三阳六脉行完,乏累之感顿轻,再行六阴脉,燥热之感顿去,灵台一片清明,虽仍手脚酸痛,精神却为之一振,一个时辰过去,置办晚饭,疯道人瞧这徒儿不发一言,微笑不语。
    三个月后,巳时已能砍完柴,申时便回返,秋风乍起,立秋之后,又能提前一刻回返,青玄不仅运气与行事速度渐快,体格也更为健壮。
    这日早早返回观中,将月余积攒的银钱,买了两斤熟牛肉,一坛老酒,练气完毕,便将晚饭置办妥当,自用些米饭咸菜,将酒肉奉在疯道人案前,便独去偏殿盘膝练气,默诵经典。戌时过后,疯道人方才回返,也不客套,大啖酒肉,醉酒后大哭一场,青玄在里间闻得声响,早已见怪不怪,默然起身,为师父准备热水盥洗,待得水开,疯道人早已伏在案上睡熟。
    “也不知师父今日又遇到什么伤心之人,疑难之事,”青玄茫然不解,眼看时候不早,便和衣卧下。
    迷迷糊糊之间,只听见破殿外屋檐铁铃叮咛作响,殿门吱呀的嘶鸣,寒风透过破窗刮进大殿,青玄顿时打了个激灵,翻身起来,睡意渐消,瞧见外殿疯道人仍伏在案上,便拿了棉被,轻轻为其盖上。
    听得外面风声正紧,隐约传来战马嘶鸣和号角之声,青玄闻声一惊,摇了摇疯道人,“师父,快起来。”
    疯道人哼了一声,歪了歪头,径自熟睡。
    青玄自里间摸出战刀,暗暗提气,强作镇定,推门而出,在观门外凝神细听,号角马嘶之声远远传来,似来自北山,便壮起胆气,迈开步子,直往北山而去。
    越近山巅,越发心惊,战阵之声越发清晰,隐隐竟有战鼓擂响,铁甲撞击之声,青玄自幼在北孤混迹军旅,于此声响异常熟稔,怎奈秋夜阴郁,月隐星沉,瞧不明了,只得提刀而上,暗自戒备,慢慢摸上山顶。
    号角清越,战鼓隆隆,铁甲铿锵,宛若百万大军对决山前,青玄揉揉眼睛,北山之巅并不大,面阳一侧松林从山脚绵延而上,面阴一侧则是怪石绝壁,孤峰之上矗立着一座矮石亭,斑驳破旧,青玄日常上山砍柴,时常小憩,倒也不陌生,哪有什么大军战马,号角铁鼓,可声音确实真切无比,让人不寒而栗,莫不是阴兵鬼卒?
    “峰峦如聚,松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一声低吟自身后传来。
    青玄闻声毛骨悚然,扭身便是一刀,刀光如练,一年来练气行功,一刀击出,倒也有模有样。
    “唉,你这癫儿,”来人信手一抚,便弹开长刀,青玄走进一瞧,这一身酒气的老头,不是自己那疯师父又是谁?
    “师父,方才唤你不应,这会子倒来吓唬徒儿,”青玄白眼一翻,悻悻然咕哝着。
    “癫儿,这自然之怒浩大磅礴,非人力所能及,你且近身来,临崖而立,仔细体会这如聚山岳,狂怒松涛,于你修为大是有益,”疯道人招招手,便傲然临着绝崖,负手而立,青玄自身后看去,疯道人身材颀长,渊渟岳峙,长袍迎风飞舞,恍若遗世独立的剑仙,英气逼人。
    青玄丢下战刀,小心翼翼的站在师父身边,闭起双眼,细细聆听,“师父,这翠微松涛,真真宛若战马奔腾,号角连营,让徒儿热血沸腾,恍若回到塞北草原,随阿爹大哥纵横疆场,徒儿忍不住要舞刀搏杀方能一舒胸怀。”
    “且莫出声,耐心体会,运气遍行十二脉,缓缓行气至阴阳各脉阻碍之处,显脉如通达,便依为师所言,驻气于各隐脉,如行大周天无碍,便是入门了,”疯道人轻声说道。
    青玄闻言噤声,依言而为,仔细聆听这狂怒之音,只觉胸腔激起无边的热血,也不加克制,率性而为,同时运气而行,片刻之后,行气至足少阴肾经商曲,松涛之怒激起的磅礴之气便如战阵中万弩齐发,齐齐攒射至商曲穴,弩箭不停攻城略地,商曲穴传来一阵刺痛,青玄只觉脑海中轰隆一声,商曲穴被攻破了,真气便如数十万大军,蜂拥入城,而后行气通畅,商曲全无阻碍,让人浑身舒坦。
    “嘿,”青玄一喝,睁开双眼,精光灼灼。
    此时,疯道人猛然一睁眼,仰天长啸,啸声与飓风、松涛之音相和,绵绵不绝,只见疯道人自崖边一跃纵上旧石亭,自石亭顶上忽然抽出一块薄铁片,朗声吟道: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
    青玄见师父长身而立,哪里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浑身汗臭,酒气熏熏的糟老道,分明是个血气方刚,嫉恶如仇,武艺高绝的翩翩公子,尤其是浑身散发的浩然正气和双目迸射而出的光芒,不觉竟看的痴了。
    “癫儿,你瞧仔细了,聚气于诸脉,随所遇而安之,蓄千仞之势,肆意搏杀在笑谈间,用有形之招,激无边之怒,率性而为,使九剑八十一式,这便是归藏九剑之藏、叩、击、落、离、附、抚、回、空九剑诀,一剑九式,临敌而变,九式圆融方成一剑,九剑圆融,方至归藏,”疯道人长啸一声,纵下石亭,潇洒挥剑,剑气纵横,周遭仿佛一亮。
    “青冥浩荡不见底,涛声剑啸指云台,”疯道人第一次手执兵器恣意挥洒豪情,尽管手中不过一片既破且薄的废铁。
    九剑之藏,蓄势蓄力,以钝击强,如潜龙在渊,虎卧荒丘;
    九剑之叩,婉转周流,锋芒暂露,如风回曲水,扁舟朔流;
    九剑之击,开阖磅礴,中宫直入,如来鸿去燕,电闪雷鸣;
    九剑之落,苍劲挺拔,直照天灵,如鹤啸九空,流星陨落;
    九剑之离,幻化迷离,捉摸难定,如鬼魅夜行,怒涛难测;
    九剑之附,利刃相击,驭剑如气,如跗骨之蛆,借力打力;
    九剑之抚,轻拢慢捻,知音不易,如长河倒悬,共赏瑶琴;
    九剑之回,利刃九曲,路转峰回,如回风舞雪,倦鸟南归;
    九剑之空,如如不动,逝之须臾,如水月镜花,无相寂灭;
    九剑归一,万法归藏,终至圆融。
    青玄目不转睛看着师父恍如谪仙般使出归藏九剑,牢牢记住剑招,右手两指作剑,跟着疯道人招式比划着,疯道人练完一遍再练一遍,如是再三,终于大喝一声,提身上跃数丈高,空中腾挪,使出无双剑招,刺出漫天剑影,化气为罡,绚烂异常,而后右手持剑,左手捏决,倒立直下,一剑劈裂了石亭,石亭应声倒塌。
    “哈哈,好一个松涛如怒,好一式万剑归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疯道人劈裂石亭,便飞身立在崖边巨石之上,仰天长笑,“可笑数十年来怀璧不知,可笑数十年来缘木求鱼,可笑柳氏一族百年来买椟还珠,求形不得其神,求招不得其意,”疯道人如山岳般临风洒脱,神采焕然。
    “师父,”青玄上前几步,跪地叩首,感谢师父传授剑法。
    “癫儿,为师所授,不过是归藏山庄的九剑剑诀,你当知为师身份,昔年为师本是藏剑山庄长子,名唤柳轻舟,十岁便熟稔九剑,十三岁闯荡江湖,与各派高手过招,大小三百七十四战,未尝一败,十五岁时,家父柳苍梧用南海绝寒陨铁,于万剑归藏楼剑冢锤炼九九八十一日,以证九九归一之意,铸就此剑,”疯道人如情人般看着手中铁片,轻轻一振,薄锈早除,虽剑鞘早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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