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猎手》第七章自然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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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在退后,牦马在狂奔,万蹄捶地的擂鼓闷震,数万人声嘶力竭的怒吼,天地之间喊杀一线,上万柄马刀挥舞,幽幽寒芒瀑溅。
    就像一股股巨浪拍打在一列列岩礁上,浪头激起的水花尚未落下,后浪又至,此起彼伏,绵绵不绝。
    三万北地铁骑与魔族八阵军的剧烈碰撞,就像是海浪与礁石的较量。
    一朵朵璀璨的血花在八阵军的车阵前绽放,杀红了眼的北地骑兵,踏着同伴的尸体,怒吼着继续冲击,前面人死了,后边的跃过尸体冲上,坐骑被射翻,人就下马步战。
    蓦的,正在缓缓进击的车盾战阵,忽然从中打开了数条细缝,紧接着这些缝隙随着两侧战车的移动,越发扩大,不多时露出了几个丈宽的缺口。
    血染征袍的北地勇士,面对着前方七零八落,摇摇欲坠的车盾阵,奋然欢呼,抖擞精神,跃马扬刀,嗷嗷怪叫着从这些缺口,潮水般涌入。
    “风!”
    一声旱地焦雷般的大吼,猛然从八阵军后响起。
    “风…风…风…”
    一声声震天大吼,忽然从八阵军南北两边传来。
    “风巽一骑,全军出击!”
    “杀!”
    原本在八阵军两个侧翼热身缓跑的两支银甲骑兵,一声发喊下突然加速,猛然从中军侧翼直穿而出,对阵中两方的惨烈厮杀看也不看,反而一左一右直捣北疆兵马的后路。
    与北疆骑兵对错而过的两支骑兵,很快在北疆军身后会师,数条白色长幡陡然打出。
    “泽…泽…泽…”
    八阵军先是有几人,看到北疆军后路出现的白色长幡,大声地叫喊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竭力的吼着一个字“泽”。
    “哗,哗,哗”的整齐步点响起,阵后严阵以待的铁甲军加速发动,八阵军三线内的几千枪矛手,潮水般从阵与阵的嫌隙分朝左右奔跑而出。
    “雷…雷…雷…”
    随着整齐的铁甲军方阵齐声怒吼,原本第一条防线上车盾间的缝隙,被忽然开动的裹铁战车,迅速的拉近缩小,在“嘭嘭”的碰撞声中依次合拢,最后一条车阵防线却忽然打开无数缺口。
    数个方阵的铁甲军,不等后线车盾完全打开,便成列成行的开进大阵。
    劫后余生,本以为已经胜利在望的近两万北地骑兵,被忽然合拢的车阵牢牢困住,前后都是巨大的裹铁战车与竖起的方盾,东冲西突不得而出,在狭小的车阵空隙间,人挤人,兽挤兽,牦马兽没有足够的地域用来加速,完全丧失了冲击力。
    随着几个铁甲兵方阵依次进阵,身披兽皮薄甲,动弹不得的两万北地骑兵,面对着全身覆盖重甲,一行行,一列列配合进击的铁甲军,成片成片的悲呼着落马。
    骑兵丧失了冲击力,在高大的牦马兽上转身不易,顾前顾不了后,战力连持长兵的普通步兵都不如,更别说刀砍不入,剑刺不伤的铁甲兵了。
    徒劳抵抗着的北地战士,被越来越多进入战阵中的铁甲军,分割包围于数十个狭小地域,紧接着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侥幸从车盾阵夹缝中逃出的骑士,刚一出阵便是如林的铁戈长矛捅来,长度逾丈的铁矛将这些漏网之鱼一个个挑上半空,然后戏谑般的甩来甩去,等到耳中再也听不到凄厉的惨叫,才随手的把尸体抛掉。
    这些刚才还在阵中的长矛手,如今只不过充当一个捡漏的角色。
    随着刚才绕阵而过,抄北疆军后路的两支骑兵开始绕阵游走,寻找漏网者,这场海浪与礁石的碰撞之战,以近五万的北地雄师灰飞烟灭,迎来了一个一边倒的结局。
    欲望催人奋进,有时候却会伤人。
    此时,正漂浮于高空,静静的俯瞰着战局发展的钟道临,忽然笑了。
    他笑,不是因为下界已经收尾的战局,无论下面发生什么,他也不会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下界的胜胜败败,对他而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与其毫无关系。
    他笑,是因为看到五雷神鹰,正在眼前笨拙的晃动着双翅,想要学他浮空不动,却一直不得要领,只能滑翔着围着自己飞来飞去,不时委屈的冲他点头,低低的悲鸣着。
    望着五雷神鹰忽高忽低的从眼前晃过,钟道临心中竟升起了一股羡慕的感觉,从小他就喜欢鸟儿,喜欢静静的看着天空中翱翔的雄鹰发呆。
    他一直想来生做一只鸟,一头鹰,想体会那种翱翔天地之间,俯瞰苍茫大地的抽离感觉,可以远离世俗烦恼,无拘无束,迎着风,自由飞翔。
    道家言,清气上浮为天,浊气下沉为地,红尘中的烦恼,七情六欲的折磨,或许就是浊气淤积的产物,也或许正是内心中成为飞鹰的渴望,才让钟道临天性近乎道。
    钟道临对下界的逐渐隐去的杀伐声,充耳不闻,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试着用自己的心灵,去接近五雷神鹰的心灵,试着去体会一种对小雷再平常不过,对他则万分新鲜的感觉。
    正苦着脸在钟道临身旁来回晃动的雷鹰,锐利的鹰目慢慢呆滞起来,紧跟着一愣,忽然嘎的一声厉鸣,双翅猛颤,掉头飞远,不多时,侧身转了个圈,又飞回到钟道临身旁。
    围着钟道临转圈滑翔的雷鹰,总是把脑袋转向钟道临的方向,又是好奇又是迷茫的盯着钟道临看,显然发觉了钟道临心灵的触角正对它进行的窥探。
    也正是这股熟悉的感觉,才让大惊失色的雷鹰,重新飞了回来。
    “小雷,放开你的心灵,把我当成你的同类,把你当成我的同类。”
    钟道临隐隐的暗示,透过心灵的媒介,不停的回响在雷鹰心头。
    雷鹰晃动着金色的翅膀,脑袋好奇的摇来摇去,随着钟道临心灵的暗示逐步加深,雷鹰也兴奋起来,毫无戒心,毫无保留的打开了自己的心灵。
    雷鹰前世今生修炼经年,天性通灵,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对它而言,也是种难以捉摸的体悟。
    六道之中,颇多迷雾,钟道临与雷鹰,彼此最为熟悉,也最为信任,在一个共同的愿望下,两颗纯净的心灵在慢慢的试探,慢慢的了解中,逐渐交织融合在一起,细细体悟学习着彼此的经验……
    也许是忽然间的顿悟,也许是等待了亿万年的久远,钟道临明白了。
    他明白了那是怎样一种感觉,怎样一种经验,明白了鹰眼下的滚滚红尘,俗世苍生,明白了他一直追求而不可得的一种感悟,一种自然之心,至静之道……
    雄鹰,翔于九天,摆脱了世间桎梏,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无拘无束,自由翱翔于苍穹,从天空之上俯瞰,平天下,小万物,以游无穷。
    雄鹰展翅高飞,锐利的双目俯视凡尘,苍茫大地之上,万类霜天竞自由,哪里有什么国界、民族、小利,大义……
    鹰目之下,人与畜牲何异?蒙古与宋何异?金银与土石何异?帝皇贵爵与贩夫走卒何异?魔族与黑巢,谁成谁败,又有何异?
    自然为真,矫作乃伪,正因为有此自然天地之广阔,万物才得以自由生长而不悖,生存竞争并非只有你死我活,优胜劣汰之一途,大自然中的和谐之美才远胜于凶残的物竞天择。
    钟道临明白了,第一次试着用雷鹰的双眼俯瞰大地,第一次试着用鹰的心灵体会所处的天地。
    钟道临本以为那会是一种抽离之心,脱离世俗的感觉。
    结果,等到他的心灵真正的融入到雷鹰的心灵中,才发觉自己错了,那不但不是一种抽离,抽离凡尘的感觉,反而是真正的融入,融入大自然,融入那个滋养万物的天地,孕育生命的海洋。
    也只有这个时刻,钟道临才体味出作为一个人的悲哀,才真正体味出人性的凶残。
    也只有这个时刻,钟道临才一下子明白了,在峨眉万佛顶之上,为何白蛇修炼成人之后,却反而自念罪孽深重,宁愿废掉五百年道行,也不愿以人身渡天劫……
    “……以后跟着姐姐如何?食花饮露,翱翔天地之间,不在五行三界之内,岂不快活……”
    “……小子姓钟名临,字天养,父母早亡,却也算是天养了……”
    “……天如何?……能够勘破六畜轮回,阴阳之道,五行相生相克之法……万物视若玩偶……天如何……妖何罪……”
    “……人畜妖魔,花草禽兽莫不是世间生灵,都是天地阴阳灵气所生,自然都是相同……”
    “……人类都是一样的口是心非……妄我以为你个小鬼与众不同……”
    “……贯穿阴阳往复的浩瀚宇宙……谁能勘破自身的秘密,开启生命的印记……遨游天地万物之间……化身万亿,转瞬千里……”
    “……你不恨姐姐了……”
    “……没有姐姐的点化,小弟如今还身处三界之中,机缘天定……”
    “……皇天在上,九华山玉女峰下小白蛇对苍天诸佛众仙起誓,从今之后再不枉杀一个生灵,殆有其真,砾硌可观,吾佛慈悲……”
    钟道临的脑中,渐渐浮现出当年白蛇背朝东方,肃穆而跪的场景,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
    原来自认为明白了,等到真正明白后,才发觉自己与白蛇姐姐同样的可悲。
    钟道临哭了,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的同类,从来没有这一刻,让他感到作为一个人类的耻辱与伤悲,也从来没有这一刻,让他如此的悔恨,如此的无地自容。
    他本以为自己是万物之灵中的一员,超越无数物种的最高智慧所在,而今透过雷鹰的心灵,才真正的明白,自己与自己的同类,有多么的凶残,有多么的恶毒,是多么的可耻、可悲、可恨,可怜……
    为了修炼剑法道术,他不止一次的拿飞禽走兽开练,为了获得征服的快感,他的同类们不止一次的围猎,对百兽放箭,他与同类都曾为了口舌之欲,轻易的把从不伤害人类的禽兽捕杀。
    禽兽也不会这样做,除了获得生存的必需食物,即使凶猛的狮子,也不会伤害眼前走过的羚羊。
    禽兽更不会把人的脑袋挂在自己地盘的树上,再把人的皮剥下垫屁股,人类则会,哪怕仅仅是为了点缀生活。
    为了降妖除魔,为了给正派助拳,为了九鼎,为了圣器碎片,为了威慑,为了让魔界动乱……他钟道临有过太多的杀戮。
    为了天下,为了官位,为了护卫传统,为了宗教,为了名,为了利,为了政见,为了疆域,为了民族,为了资源,为了满足一个又一个贪婪的欲望……他的同类们比野兽更加凶残的屠杀同类。
    虎毒尚不食子,人类却有太多兄弟,姐妹,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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