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的十年》第五卷吾有郎兮无傻福第16章道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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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的日头高悬,照尽人间繁夏之后的苍凉。怀家院子本就不小,此刻的寂静让这院子显得更加空旷寂寥。
    夏云询问方木木无果后,便放弃继续与方木木纠缠,颤巍巍的起身,晃悠着不受控制的脚步回屋里等怀费明的消息去了。
    方木木依旧瘫坐在院子里,她脸上的泪痕一道又一道的叠加,也有流不出来泪的时候,许是累了,稍作休息后,再继续流。方木木干裂的嘴唇微张,却不见一点儿哭声。她那双憔悴的眼睛在被泪水风干之后变得皱巴的皮肤里努力的大睁着看向门口,她也在等待着公公怀费明的消息。
    在这份等待里,方木木更多的是期待,期待公公背着手、黑着脸先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傻新郎,傻新郎因为自己贪玩被逮到而委屈的低着头,撅着嘴,哪怕满脸都是委屈的眼泪也可以,只要他跟在公公后面回来就好。
    时间的一分一秒在思想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长到连尘埃的降落都足以看一生,方木木缓慢的眨着眼睛,原本想要催促时间走快一些,没成想却适得其反。
    门口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嘈杂声让方木木从地上往起爬,几次跌倒把大部分的麻木赶出身体,跺了几下脚后,她的身体终于能够勉强走路,她向着门口跌跌撞撞的冲去。方木木的眼泪流得更凶,但她的嘴角微微扯动,诉说她现在想要见证自己所有期待成真的急切。
    方木木还没到门口,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映入眼帘的是公公怀费明,他背对着自己,像是在抬着什么。
    此刻的时间根本不屑制造悬念,怀费明退着往院子里走进来两三步之后,方木木便看清公公和认识的街坊四邻抬着一个人进来了,那人脚上的鞋子很熟悉,那人的裤子很熟悉,那人的身形也很熟悉,那人的脸却被人挡住了,若还能看到什么,那就是那人浑身湿透,依旧滴着水。
    根本不用去看公公怀费明的脸色,也不用听抬着的乡亲四邻叫喊声中的惊慌,方木木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让方木木世界里的时间复活的人群快速的拥挤进了屋子,方木木被遗忘在他们身后,没有人关注到她,她再次跌坐在院子里,怔怔地望着人们走进去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突然间响起夏云歇斯底里的哀嚎声,还没有片刻,随之而起的是更多人哀嚎哭声,方木木不知道那些人有什么可哭的,死的又不是他们的男人。但方木木能够感受到,那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嚎哭声像是悲伤抡起的锤子,一下又一下重重的击打着她的整个身体,她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片红,那红色还没有完全覆盖所有视线,黑暗遂至,更快地将她吞没,她失去了意识。
    待到方木木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她和傻新郎的屋子里,外面的光透过窗户想给予她温暖,可屋里的昏暗却霸道的拒绝了。方木木的眼珠子转动着想要寻求些许慰藉,到处可见的喜庆的红刺痛了她的双眼,让眼泪再次决堤。
    方木木并没有在悲伤里沉寂多久,她抓起袖子擦掉眼泪,用胳膊肘撑起身体,从炕上坐起来。她的视线不自觉的落在傻新郎平时睡觉的地方,意识在那里停滞,目光在那里发呆,直到她在泪眼中再也看不清楚那个地方,她才回过神来。
    方木木缓慢的爬到炕边儿,垂着的双脚靸上鞋,撑着身体站起来,她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屋门外走去。
    以前傻新郎会从这扇门冲进来,傻呵呵地为她送饭送水送各种吃食,也会端着她吃完饭的碗筷离开,但从现在到以后,那个傻呵呵的男人再也不会出现了,就像他在她的梦里告别那般,就突然一下子消失,一下子再也不会回来。
    门外的秋风卷起雨滴刚浸湿的泥土味迎面而来,它想把清新带给所有受着苦难的人们,它想让受苦难的人们因此坚强起来。方木木不知道别人是否坚强,她这一刻却怎么也坚强不起来。
    方木木看着自己的脚提起,跨出门槛后,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都是宣告亡者的黑与白,前院的丧乐也隐约传来,慢慢的爬进她的耳朵里,爬进她的脑袋里,在她的脑袋里描绘出傻新郎平时的模样,她突然快步跑了起来,没有什么悲伤阻止她停下,让她变得迟钝,她要去见傻新郎最后一面,毕竟她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她还没有跟他道别。
    越是这般地想,方木木感觉自己身体里冲出来的能量就越大,让她冲向前院的步伐变得更快。
    随着方木木越来越接近前院,丧乐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大,院子里的哀嚎声像是为这丧乐助威,让它变得更加悲伤。
    方木木任由眼泪不停的流,却没有哭出声音,她还没有见到傻新郎的最后一面,她怎么能先让哭声去送傻新郎。
    方木木到达前院时,才发现为丧乐助威哀嚎的人好多。明明她醒时还空荡的院子,此刻却挤满了人,挤在她与傻新郎的中间。她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人的拥挤,而是从人群中快速的穿过,一步步向公婆住的屋子而去,她知道,她的傻新郎正躺在里面,等待她去见他最后一面。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的错!都是你咒死我的儿子!你把儿子还给我!把儿子还给我!”方木木好不容易穿过人群到达屋门口,还没踏进去,就被婆婆夏云先看见,婆婆愤怒的冲了过来,一副想要杀死方木木的样子,幸好周围的人眼疾手快拉扯住了。
    “放开我!都放开我!我要让这个挨千刀扫把星偿命!”夏云在众人的拉扯中挣扎。
    方木木在婆婆要冲过来的那个瞬间顿了一下脚步,看了一眼婆婆后,继续向着傻新郎所躺的地方走去,对于婆婆的话充耳不闻。
    傻新郎静静的躺在白布上,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干的,他没有穿鞋,也没有穿袜子,那双紫青紫青的脚,一定很冷吧,方木木如此想着,便抱着他的脚边哈气边搓了起来,直到把傻新郎的脚搓白搓热,她挪开了手。
    方木木跪着的双膝随着抚摸傻新郎的手一点一点的挪,直到她的双手捧住傻新郎的脸,她的双膝才停下。
    感受到傻新郎的脸颊很冰,方木木就不停的用手抚摸,觉得自己手上的温度不够,她便将自己的脸颊贴了过去,贴在傻新郎的脸上,上下的蹭着。她多希望傻新郎能感受到她的温度,睁开紧闭的双眼,满眼欢喜的看着。
    “你滚开!你别碰我儿子!你个扫把星!你不配碰他!你不配!”
    方木木的身后是婆婆夏云嘶哑的咒骂声,她完全没有听到耳朵里。她的所有感官里,只有傻新郎。
    “有才,你说你不能再护着我,让我保护好自己,可是我太弱了,我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你起来继续保护我好不好?”
    “有才,以前的事我不介意了,一点也不介意了,你起来好不好?你起来我们一起过以后好不好?”
    “有才,我觉得我又要病了,病入膏肓了,我需要你为我端饭送水,我需要你进进出出的照顾我,你起来好不好?”
    方木木抱着傻新郎,不停的呢喃,她总觉得傻新郎没有走远,更没有死,他一定能够听见自己的话,自己说多些,他就会舍不得地回来。可是傻新郎变得狠心了,直到公公叫人把她和傻新郎分开,傻新郎都没有醒过来。
    在方木木的呢喃声、夏云的咒骂声和众人越来越大的哀嚎声中,傻新郎被裹进白布里,被抬到坟坑里,最后被孤零零地埋在地底下,那堆起来的小土堆是他整个人生的见证。
    傻新郎下葬后,那些在院子里哭的人就止住了声,他们在悲伤里快速解脱出来,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用苦口婆心的话劝说方木木和夏云要好好活,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
    随着天渐渐地变黑,来参加葬礼的人也一个个回家去了,一院子的人就剩下零星几个亲戚。
    夏云没有了哭声,也不骂方木木了,而是躺在被窝里一句话也不说地流眼泪。
    方木木被送进屋子后,她就把门锁上,靠着门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只有怀费明一个人忍着悲伤,招呼着剩下的几个亲戚,那一夜他们的话题会刻意的避开傻新郎。
    第二天,剩下的那几个亲戚也走了。整个怀家院子再次变得空荡荡的,怀费明像是交出太多寿命,一夜之间老了,他驮着背,弯着腰,奔走在前院和后院之间,夏云和方木木依旧把自己困在悲伤里,不论怀费明说什么,她们两个都不肯站起来,更不肯吃一口饭。
    第三天,夏云冲到后院砸方木木屋子的门,要让方木木赔她儿子,被怀费明连拖带拉地抱离后院,方木木哀嚎到半夜。
    第五天,夏云勉强吃饭,方木木依旧没吃饭。怀费明担心方木木想不开,硬是撞开了门,找来亲戚强迫着方木木吃了些饭,那天夜里,方木木又哀嚎到半夜。
    傻新郎的头七,怀家院子再次挤满了人,前院热闹,后院冷清。前院的哀乐响得更大声,在屋子里的方木木能清清楚楚地听见,方木木没再哀嚎出声,而是无声地流着泪。
    傻新郎的四十,怀费明和夏云除了眉目间的哀愁外,渐渐恢复到平时的模样,方木木却被送进小诊所,营养液一瓶一瓶地输送,饭却没有吃进去一口。
    傻新郎的四十刚过,方建和余采就出现在方木木的面前,他们先将她带到了老怀家。他们和方木木的公婆在屋子里说了很久的话之后,连夜打包了方木木的行囊,将方木木接回到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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