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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所有的人是一震!
“虽然你们白莲教教徒个个功夫了得又甚是神勇,但在这北平,和八卦教、闻香教教众联合起来也不过数千人而已,可想而知怎么抵御我尚在城中的数万精锐官兵,最终后果是可想而知的。我想就是趁着混乱冲出重围的不过几人,其余的全部被官兵团团围住,或遭杀戮,或被逮捕,想来场面也是相当的惨烈,白莲教教徒一共3038人,八卦教和闻香教教众一共也只区区数百人。我说到这个地步,你们不会不再相信吧?我想你们不会希望有更多的杀戮发生吧。现在你们即知一场必败的后果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朱棣冷冷道,眼光寒光闪闪,而句句如铁锥一样飞过来。
我身边的两人明显脸上都变了颜色。
我脑海里慕地想起在明州的被持的那个夜里那个军爷说的“相爷”是不是也就是胡丞相。
难道也就是师太嘴中隐晦的说的“贤者”?
“如果你们就此放下屠刀,我身为一方王爷,可以承诺对你们在北平的教众会网开一面。”
这时,我身边那冷面师太竟明显迟疑了一下,此时一缕烛光,照得她苍白的脸上,她扫了我们两眼,蓝姑娘的脸在烛光里微微泛红,她鬓边的珠花在我眼前颤抖。
那师太沉吟片刻,冷然道“没有想到还是中了背信弃义之人的奸计,只恨小人作奸,毁我大业!只是可怜我那么多弟子!我只希望我一人偿命,望王爷不要追究众弟子,她们也都是受我蒙骗,只希望燕王爷不要忘记你所说的话!”
她一向冷然高傲,即使说了这许多话,竟也没有半句为自己求饶的意思,然而谁都没有料到她最后突然间会说最后一句,我们微微一震间,忽见她突得横转长剑,我眼前寒光一闪,头脑一阵晕眩!
“玉儿!”耳边一声惊呼,蓝一柳扑上来要护住我。
没想到身边师太已经亮光闪闪的长剑已往自己颈上刎去,那老道当即横剑力挡,只听“当”的一声,火花四溅,眼见劲力凌厉,但毕竟隔了两步,仓卒间也没有挡住师太的即死决心,一股鲜血喷出,冷面师太倒在地上,这突起的变故,令我们都不由震惊,师太那双从来都是冷冷的双眼却仍然睁着,临死竟流出一丝祈求,喉咙间血如泉涌,发出“呼呼”声音不知道是她还想再说什么,还是鲜血涌出来的声音,她的眼神里似乎对任何一切的爱恨情仇都在一时间化为乌有,只剩下希望她自己的一命能抵教中弟子性命的祈求,直到她的身体没有一丝动弹,她的眼睛仍睁望着。
那道长松开蓝姑娘的胳膊,他慢慢走过去,蹲下轻轻双手将那双尚睁着的双眼轻轻抚闭上,慢慢立起,长叹一声道
“唉,可怜了这弱女子,你以为你一人的命就能换数千人的命吗?你太相信这些人的话了。”
我们都怔怔的,我不觉一阵心酸,这冷面师太的内心实际上竟是极度的柔软和善良。
那道长回身拂袖,手执起一根细丝轻轻拨动了一下桌上的纱里烛芯,火星轻溅,火光似乎努力亮了起来,那道长慢慢回头看了眼朱棣道“我们这些人的命比起你们皇家贵族的命来说就是真的连草芥都不如呀。”
朱棣道“道长,本王即出此言,决不食言,师太一生施医救人,其北平的白莲教众只要诚心悔过,本王一律既往不咎。本王心中从无人命贵贱之分,只有人心善恶之分,所以不知道道长何出此言?”
那道长冷冷看了他两眼,亮起来的烛光映上他瘦削清癯的脸,他的眼光又扫了两眼面前这个英气勃发的年轻身影,他的眼中又看到了他的两个儿子的身影。
他的手抚着桌角,他似乎稳了稳神,然后看向窗外,窗外遥遥沼泽相隔,只是火把连片,人马嘶叫,面对一入即沉的沼泽那些精兵强将也束手无策,只能在沿岸扎守。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又拨了拨那灯芯,顿时满屋都变得明亮起来,他道
“不知燕王爷是否记得明初的空印案?”
燕王点点头,道“小王当然记得,那是明朝第一大案。”
空印案?我脑海中瞬间想起在武当山时,在梅子县衙中曾专门读过的明朝《大诰》。
我记得空印案是发生在明初,是明朝四大案件之一,是因空白盖印公务文书而引发的案件。
此案在当时受到朱元璋相当程度的重视,并因此诛杀数百名相关官员。其影响之广,范围之大,实属罕见。
却不知此时为何这长须道长会提起这么久远的大案。
那道长点点头,道“那燕王爷可知道空印案发生后,有一地方小吏曾冒死进谏当今皇上,不仅没救了那些空印案的牵涉官员,而且触犯龙颜,不仅已释放的兄长又被投入大牢,连自己也被牵连,最后两人流放北漠,相继患疾惨死?!”
朱棣愣了一下,看了看那银须老道,道“本王当时还小,但事后也知道此事,他们与道长……”
那道长脸上悲怆一笑,道“燕王爷,那个地方小吏就是我的二子郑士利,贫道的两个儿子都被牵涉其中,多年来,贫道一想起,夜夜心如刀割,无法自拔。(说着,他用拳头不自禁痛锤自己的心口,神情悲痛)”
而后他回望燕王,道“燕王可知道空印案详细的案情?(朱棣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他,他继续讲道)——那就容贫道再向燕王讲述遍当时的情形。——明初之时,每年
年末,各个布政使司下属府州县都需派出审计官吏前往京师户部,核对其所在衙门缴纳中央官府的钱粮、军需事宜,所有账目必须和户部审核后完全相符方能结算,若其中有任何一项不符就必须驳回重新造册,且须再盖上原地方机关大印才算完成。”
他缓缓讲道“因往来路途遥远,如果需要发回重造势必耽误相当多的时间,所以前往户部审核的官员都备有事先盖过印信的空白书册以备使用。这原本是从元朝既有的习惯性做法。洪武建元以来,相沿未改。也从未被明令禁止过。另外钱粮在运输过程中会有损耗,所以从运送一直到户部接收时的数字一定不会相符,在路上到底损耗了多少,官员们无法事先预知,只有到了户部将要申报之时才能知道其中的差额,所以派京官员都习惯用空印文书在京城才填写实际的数目。本已沿袭多年,而皇帝陛下获知此事后大为震怒,认为这是官员相互勾结的欺君重罪,因而下令处罚所有相关官员。凡主印者处以死刑,佐贰以下榜一百,戍守边疆。受牵者无数,朝中连丞相御史都无人敢直言进谏,”
他缓缓道,烛光映在他的脸上,脸颊深凹,神情沉寂于他自己的传述之中,
他继续道“我的长子郑士元,刚直有才学,由进士历官至湖广按察使佥事。荆州、襄阳等地的士兵乘乱掠夺妇女,官吏不敢追问,郑士元却立即言告将领,归还士兵所掠。安陆有冤案,御史台已经审判定罪,士元上奏,冤案得以平反。其德行人人称颂。而空印案发后,我的长子虽然只是会考校钱、谷册书,并不主管大印,却因此无辜受牵被打入监牢。”
原来是这样。
他明显悠悠长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拨了拨闪烁的灯芯,道“皇上不知实情,遂将空印定为大罪,无人敢进谏,而我次子士利竟一片忠心沥胆,宁死直言,曾道当今皇上圣明,哪有不省悟的?只是要人劝谏。也有人星夜来访求他进言,而我的次子憨直愚忠竟说‘可以。我会上奏的,我想所说的,是天子杀害无罪的人。我兄不是主印者,应当出狱。需等我兄受杖击出狱后我再说,就是杀头也不怨恨。’”
他讲着,沉重的叹出一口气,道“后来长子士元出狱后,次子士利果真作了千言书呈报皇上”
他已沉浸其中,竟缓缓背诵了下来
“…陛下想重重地处罚持空印者,怕奸吏挟持空印纸,为文移以虞害万民。
实际上公单都是合两缝印即骑缝印章,非一印一纸可比,文移必须完全印好才能有效使用。
今考较书策,即使无关人员得到,也不能通行,更何况一般人怎么可能得到呢?
钱谷的数量,府必合省
,省必合部,数难悬决,至部乃定。省府距离户部较远的有六、七千里,近的也有三、四千里,册成而后用印,往返非期年不可。
所以先印而后书,这是权宜之计,由来已久,又何以重罪。况且国家立法,一定得先明示天下,此后犯法的,是故意犯罪。
自立国至今,未曾有空印之法律。有司相承,不知其罪。今一旦诛之,又怎么能使受诛者无词?
朝廷求贤士,置庶位,得到他们十分艰难。位至郡守,都是数十年的成就。通达廉明之士,不是草菅,可以割了而后又长。陛下又为什么对不足以判罪的判罪,而折损有用之才呢?我为陛下感到惋惜。”
念着念着竟两行泪水无声的流淌下来
(朱棣默然)
只听老道轻缓了一口气,继续道“奏章写成,我儿士利闭门哭泣数日。孙儿问他‘叔叔为什么悲痛?’,士利回答说‘我有奏章将要呈上,触犯天子发怒就一定会深罹其祸。然而杀了我却能使数百人得以活命,我又有什么可以怨恨的呢?’家人苦苦劝阻,但他坚持上奏。哼…哼…(他脸上泪迹未干,即又现出悲怆冷笑)果然皇上老儿看了奏章,大怒,下令丞相御史讯问,追究上书者。士利笑道‘看了我的奏章是否有用?我为了国家而谈事。自己感觉必死无疑,谁又为我设想了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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