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第24章逆风执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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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璋在距离圣驾五步前撩袍跪倒,向圣驾叩首:“臣詹事府府少詹事徐子璋叩请圣安。”
    陈伯安摘下金丝边镶嵌的眼镜,看了一眼跪地的少年,脸上喜怒不明:“你来了,平身吧。”
    “深夜叫你过来,是让你帮朕鉴赏一篇佳作。”圣上语气微寒,示意王谷将一奏本递到子璋手上。子璋心中打鼓,起身谢过,捧起内官递来的折子,打开一看。
    这本奏疏正是他上呈陛下关于赞成开放海禁,与西洋通商买卖的奏本。
    吴国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与新罗、柔然、天竺、突厥、暹罗、扶桑等国为邻,占据领土面积为诸国之最,物华天宝,地大物博,因此也被以“圣朝”呼之。吴朝世代君主对海外贸易控制极严,禁海令自古就有,并被奉为不可动摇的铁律。因此,此本一上,百官震惊,满朝哗然。
    说起来,徐子璋身份非同小可。他是威远侯次子,出身高贵,又承蒙圣恩,年纪轻轻就在詹事府任职。詹事府本就从属于太子东宫,因而朝中众人一时摸不清楚,开放海禁是徐子璋一人的意思,还是得到了太子,或是威远侯徐启诚的授意。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这样的举动既已触犯吴朝立国国本,便会有那激愤的守旧之人站出来说话。朝中不少德高望重,颇有威望的老臣纷纷声讨,说开放海禁无异于倒行逆施,百害无利。一众跟风之人也都借机上奏,他们不敢像那些有功绩和傲骨的老臣那样,公然上奏表明自己的立场,也不敢弹劾太子,为自己日后的仕途埋下隐患,至于徐侯,徐启诚乃开国大将军,军中威望无两,而且在战事将至的紧要关头也不适合弹劾于他,因而绝大部分奏本所痛斥、弹劾的都是威远侯次子,詹事府少詹事徐子璋,同时将徐侯捎带一笔,隐隐责备他教子不严,致使儿子不能遵从祖训纲常。
    陈伯安瞧见徐子璋面色发白,面上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冷笑:“此文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条理清晰,言之有序,不愧是一篇上乘的佳作。朕一个迂腐之人,鉴赏无趣,就把原作者给叫来了。徐子璋,看见朕桌上这一摞折子没有?都是大臣们议论你的。说说吧,你怎么解释?”
    少年此时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在站,俯身下跪请罪:“臣万死,绝不敢说陛下是迂腐之人。开放海禁确有益处,臣已然在奏折中写明,并且朝中也有多处弊病,亟待革新,臣绝不敢有半分欺瞒君上。至于朝臣弹劾一事。”少年顿了顿,想起那日与项光的谈话,咬牙叩首,将罪责一身揽下,“若万岁要治罪,臣领罪,此事是臣一人所为,绝无怨言。”
    陈伯安轻哂,鼻中”哼”了一声,负手站起来,对着跪地之人嘲讽道:“你都敢拿满朝文武与那邯郸学步之人相提并论,说朕和他们一样只会墨守成规、因循守旧,这样的话你都敢写,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听闻那语气中连一丝波澜也无,子璋心中一沉,当下也无法深辩。眼角一晃,看见那明黄色龙袍上用金线纹饰的九爪蟠龙正威严的凝视于他。尚宫局掌管天子服饰的女官一双妙手巧夺天工,将这飞龙在天的图案绣得出神入化,尤其是一对龙眼最是传神,栩栩如生,气势非凡,不怒自威,见此情景,子璋额头上不由慢慢沁出些冷汗。
    “不过,若说此事全都是你一人的主意,禁海乃我朝祖制,公然违背祖制,朕量你没那个胆子。在你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给你撑腰。”陈伯安淡淡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含了一缕微不可察的厌恶和冰冷,“朕召你过来,就是想问问,那个幕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
    “是你父亲,还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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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璋自打看到那封奏本,便预料到会有此一问,早已下定万全的决心,说什么都不能将项光牵扯其中。少年跪于地上,对万岁拱手:“臣不敢欺瞒圣上,此本确是臣一人之意,与太子无关。”
    陈伯安似是低声笑了一下,坐回榻上,用食指弯曲敲了敲桌面,淡淡的开口:“你倒是忠心,身为东宫臣属,你觉得这话朕会信吗?”
    子璋迫使自己稳下躁乱的心神,平了平气,接着向君上解释道:“臣能够忝居东宫詹事府少詹事一职,全因蒙受万岁隆恩,陛下明鉴,臣侍奉太子尚不足一载,如何能得太子信任至此,委以这样的重任“
    少年在心中斟酌、重复了无数次的话一经出口,开头还有些语无伦次,后面慢慢的就越说越顺了:“况且朝中百官无论归属何职,皆为陛下的臣民,臣年少便受到万岁的恩封,您对臣的知遇之恩远胜于太子,如此说来,臣这一番说辞,难道也能说是出自陛下您的授意吗”子璋言毕,看了一眼万岁的脸色,复又叩首拜请,“吾皇明鉴,太子确实不曾知晓此事,臣恳请陛下,不要因为臣冤枉了一国东宫储君,冤枉了您自己的儿子。“
    陈伯安听他之前几句,神情方略有松动,但闻最后一言,便觉得一阵刺耳,脸色阴沉如铁。王谷心里大感不妙,频频朝陈子璋递眼色,奈何子璋来不及理会,只顾得上不住地伏地叩首,请陛下息怒三思。
    不知过了多久,子璋已然头脑晕沉,只觉得把这辈子的头磕在了政华殿清冷的地面中,本以为自己再也支撑不住,终于等来了万岁的发落。
    “当日朕提拔你,是因为你确实有些本事。现在看来,是有些小看你了。”陈伯安淡淡的看着跪地的子璋,少年额头上已然磕出青色的淤痕,“朕让你去詹事府,是让你学着如何为朝廷办事,不是让你去给朕挑拨生事的。你最好不要把心思用在歪道上。”
    “你父亲就要出征了,这几日,你就在家歇着陪陪他,不必去当值了。”皇帝不知是在说徐子璋,还是说徐启诚,抑或是说陈项光,“回去把你在朕这里的那些放肆说给你父亲,让他看看他管教出来一个什么样的儿子。为人臣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给朕好好学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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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华殿,当今圣上寝宫。
    “这么晚你赶来见朕,究竟所为何事?”因为子璋,陈伯安漏夜未眠,面色疲倦,听闻太子请见,更觉乏力。宣召项光进殿后,也懒得看儿子一眼,用手揉着太阳穴,缓解因熬夜头皮紧绷的不适感,沉声问他。
    项光看着父亲冷淡的神色,撩袍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的说道:“儿臣此番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其实父皇早已心知。父皇深夜传徐少詹事进宫,想必是为了同样一件事。儿臣斗胆禀报,此事全是儿臣的主意,少詹事只是从命,与他无干,还请父皇万万不要加罚于他,若有非议,恳请您降罪于儿臣。“
    ”哗“的一声,半尺高的奏折被绣着九龙图的明黄色长袖用力挥倒,纸张如雪花般自炕桌上甩出,册页横飞,重重摔散在冰冷的地面上,几声宫娥轻微的惊呼声响起,大殿内顿时一片狼藉。一本折子不慎碰翻了一侧窗边的灯架,描金蟠龙红烛从纯金烛台上坠落,险些点燃锦绣堆织的绸布。几个内官手忙脚乱的扑灭蜡烛燃烧的火苗,其余宫娥内官除了王谷都悉数伏跪于地,屏息颤栗。
    烛泪红如泣血,圆润似珠,溅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开始慢慢变硬,凝固成点点暗红色的蜡迹。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项光沉默地看着一本本奏折朝自己身上飞来,一本折子被摔翻摊开在面前,他勉强能够认得那是文华殿大学士温善衡所上,余光扫了几眼,依稀辨别出上面几个黑字:
    “……太子年少,易受他人蛊惑……开放海禁,擅改祖制,动摇国本,万万不可轻纵……望陛下训诫之,劝导之…………“
    温善衡乃当朝大儒,名副其实的饱学之士,一生诲人无数,满园桃李,连这样的人都不能心怀开放进取之思,项光更觉心中钝痛,如同漂浮在水中的孤木,水流渺茫而漫长,无所依靠。
    “你真以为朕不知道这事是你的主意吗?“陈伯安额头上青筋直跳,”嚯“的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着项光怒斥,“就为了那个徐子璋,你要把这么大一个罪名扣在自己头上,你真的以为你是命定的储君,出生时有五星连珠的天象,就没人能奈何的了你,连朕,都不敢轻易废了你,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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