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第26章国士无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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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侧头看一眼下首刑凳上的儿子,只见他面色惨白,五官似已经痛的扭曲,汗水不住的顺着脸颊低落,两手扣着刑凳,将那平整的表面刮出一道深深的划痕。儿子身后自腰背至大腿均有受杖,落杖最重的臀峰上似乎已经渗透出一条淡淡的血痕。
    皇帝不由心中一沉,他从未见过这个顺应天命、温润如玉的儿子现在这般狼狈模样,心里不知是烦躁还是恼怒,将朱笔重重摔在笔架上,几滴朱砂飞溅,落在地上。
    “去问问他知错了没有,“陈伯安看向王谷,“如果还不知错,那就接着打。“
    项光依稀听到父皇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进入眼帘的是伏跪哀求的王谷,和上首喜怒不辨的君主,他的父亲。少年松开咬紧的牙关,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早已干涸的嗓子里传出:
    “海禁一事……“
    “海禁一事,还请您三思……”
    “儿臣……”
    “儿臣多谢父皇责罚……”
    陈伯安闻言,再也无法隐忍,一掌重重拍在炕桌上:“你才读了几天书,学了些西洋之物,便不把祖宗家法放在眼里!好,你很好。“此时震怒的帝王如同一头愤怒的雄狮,喝骂之声响彻宫殿,王谷跪在一旁,抖的如同筛糠,看着行刑之人再一次将朱红的刑具高高举起,耳边全是陈伯安粗重的呼吸声。
    “继续打,朕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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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光心里却如同掉进了冰窖。
    若说之前的杖责,摧残的只是他的身躯皮肉,接下来的一十二下臀杖,打碎的便是这个明日之君心中对革新现状思想的萌芽,和建立一个包容百川,海晏河清盛世的蓝图和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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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大亮,被夜露沾湿窗户纸中透出晨曦的微光。宫娥正忙碌着将一盏盏灯烛熄灭,内官三三两两的进出,将殿中隔夜的瓜果糕点撤出,换上新鲜的果品。
    “奴才已经差人将殿下送回东宫,也传召了太医为太子诊治。请陛下宽心。“王谷自东宫而来,向陈伯安请安后回禀道,“太子殿下今日所为到底还是少年人心性,并无不敬之意,陛下您,呃……”
    声音戛然而止,王谷一句话尚未说完,便敏锐地察觉陛下此时应该是不想在听这类话题,识趣的闭上嘴。
    陈伯安面色阴沉,静静的盯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宫正司来人,问今日行杖是否需要加注记档?“
    “你认为他今日的所做所为,能记入起居注中留给后人吗?”陈伯安终于开口,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吩咐宫正司,上从徐子璋入宫,下到太子受杖,一律不记!今日太子所言,如有人将一个字外露,格杀勿论。还有威远侯府那里,也派人去说一声。”
    王谷诺诺应是,低声宽慰道:“侯府那里,陛下不是已经责令侯爷严加管教了吗?侯爷是明白人,自会有分寸的。”
    陈伯安轻哼一声。
    “徐侯……徐侯……“他口中重复了两遍这人的名号,将头转去另一个方向。
    王谷顺着万岁的眼神看去,在大殿一侧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江山全舆图。
    此图以白绢为底,足有一人多高,绘制着吴朝两京十三省的风土地貌,向北延伸至广袤无际的草原荒漠,关山古道,向南一路覆盖至两广和闽地和海上诸岛,海域辽阔,一望无垠。舆图尺度绘制精准,还配有图画描绘此地的山水人情,期间或有盆地,或有平原,或有丘陵,既囊括了细雨江南毓秀钟灵,西蜀大地石林竹海,也描绘了大漠飞鹰落日孤烟,孤山残雪云海洞天。
    江山如画。
    陈伯安负手站在舆图前,脑中轮番重现着自登基以来的千百过往,淡淡的问道:“近来京中似乎流传起了一首诗,他们是怎么说的来着?“
    王谷闻言,愈发不敢直视圣颜,将头埋的更低。
    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位定盖棺时。
    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
    “威远侯戎马一生,为朕南征北战,打下了半壁江山,现在似乎也开始坐不住了。“陈伯安仰头,凝视吴朝辽阔的疆域,背对着王谷,语气低沉:
    “但愿他不要自绝于社稷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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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被皇帝勒令禁口,但关于天子和储君的消息,一向在宫里传的最快。尚未到早朝时分,昨晚于政华殿内太子触怒父皇,被传杖重责一事便如同插了翅膀一般传入京中,只是隐去了具体缘由,众人猜不到罢了。
    “这么多年真没想到,太子还是这个脾气。”宁王陈项恒正由侍妾曼珠服侍着穿戴朝褂,一面整理着袖口,一面和身边娇媚的女人调笑,”你说,他这脾气是随了谁?是不是和你有些像?”
    曼珠生的纤眉细腰,正弯腰给项恒整理腰间的配饰,闻言樱桃小口轻轻一抿,嘴角便扬起一个柔美的弧度:“殿下惯会拿奴婢取笑,太子殿下自然是随了陛下和皇后,奴婢不过一个侍妾,怎敢和东宫储君相提并论?”
    项恒一笑,伸手理了理朝服的立领,转了转脖子:“你在本王身边服侍这么多年,虽然只有侍妾的位份,但论起智谋也不输给多少朝臣。说句实话,我倒希望我这太子二弟能永远都是这副脾气,他越是这样,本王就越有把握。你别看滇南王平时滑不留手,对太子和本王各不招惹,却都有示好,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是他帮了本王大忙。”
    一面说,项恒一面用手指挑起女人削尖的下巴,玩味地说道:“再说这次,多亏你的提醒,本王还埋了一颗暗子。我倒是想看看,这个生而异象的东宫之主,顺应天命的日子还能过到几时。”
    曼珠顺着项恒手上的力气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话语中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殿下说的没错,您的这枚暗子藏的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想到。这步棋如果走得好,说不定以后真的能排上大用场。”
    “是啊,”项恒松开手,意味深长地说,“咱们且先瞧上几天乐子再说。”
    威远侯府。
    徐启诚早已听到宫内传出的风声,子璋从宫内回府后,便将儿子领去书房。
    子璋本以为,生父必定早已震怒到极致,自己免不了有一场苦头要吃,却没想到,徐侯面色平静,不似有怒气,面对对自己一向严苛的父亲如此反常的举动,子璋反而心中忐忑,诧异万分。
    徐启诚领着儿子走到书房,双手握住书架两侧向外推开,“哗”的一声,暗门大开,露出里面别有洞天的机关。徐侯看了儿子一眼,率先走入。子璋从来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一处地方,经过片刻惊讶后,也跟着抬脚走进去。
    密室里什么都没放,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桌上点了一盏灯,放了一副文房四宝,一叠新裁好的白纸。
    “坐过去,”徐启诚静静的吩咐儿子,“把你上的折子里面每一句话都写下来,一个字都不许差。”
    徐子璋看着父亲,站着不动。
    “能写出这么一篇惊动天颜的文章,想必你和太子殿下已在心中润色过多回,“徐启诚淡淡的看着儿子,“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不记得你自己写过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听到那阴郁的声音里隐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子璋反应过来,坐于桌前,提笔舔墨,不多时便写了满满一大张。
    徐启诚见他写完,把纸接过来,一目十行看完,随后将那张白宣纸置于烛火上。不多时,黄色的火苗舔舐着白纸的一角,轻薄的白宣迅速点燃,窜起团团明亮的火焰,子璋静静地看着字纸在父亲手上燃烧,须臾之间便化成一团灰黑色的碳屑。
    密室封闭不透风,火苗熄灭后,空中多了一股呛人的烟气。
    “这些饱读圣贤之书文臣,是历朝皇帝都不敢轻易开罪的人。”徐启诚把手上残余的一角纸片随手扔到一边,宣纸的一角被火光烤的泛黄,在空中飘游了几下,便沉沉坠落到地面上。“文死谏,武死战,你生在军侯贵族之家,又任东宫的属臣,一言一行会暴露在无数人的眼下,尤其会暴露在无数自我标榜为圣贤的御史文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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