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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行宫就建在西湖边孤山之畔,布局精妙,将山势与园林融于一体,即便不大,也显得曲径通幽。
    月上中天,皇帝所居的寝宫鹫香庭中散发出幽幽的楠木清香,与园林中的花香混为一体,中人如醉。
    庭前有六步宽的甬道,很容易辨认出主殿的方向。
    容汐玦隐身在枝叶茂密的古槐上,低头审视整个庭院。
    主殿五进,每进都点着灯。
    园中摆了许多盆景架子,假山东一丛西一迭,木栈道穿梭其间,院落内植有柏、柿、桐、椿、槐、杨六树,取意“百市同春“和“百世怀杨“,象征大殷江山流传百世。
    月光下,鹫香园中不见一人,隐隐透出冷肃的凉意。
    这个园名叫容汐玦想起养了多年的阿虎,他后悔带那只畜生出海,害它葬身于离家万里之遥,完全不适合它生存的地方。
    他唇边泛起冷笑,离开了藏身的槐树,负手翩然落在庭院中心的木栈道上。
    与此同时,栈道边的许多盆景中“蓬”地喷出许多黄灿灿的烟。
    容汐玦早有防备,自然不会中招,无视这怪异的烟雾,穿梭其中,徐步往主殿走。
    暗中的人已瞧得目瞪口呆,立于园子一侧五花山墙后的两名半百老者皆面露惊异,其中一个果然挥手阻止墙那头潜伏着的一干卫士的行动。
    容汐玦大步流星很快踏上了主殿的台阶,“吱呀”一声推开紧闭的朱红色万底锦字,五蝠捧寿裙板隔扇门。
    殿中的情形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明间中的一切陈设皆撤去,光可鉴人的青金石地中间,唯剩了一覆着黄綾的长条案,案边一把乌木玫瑰椅。
    案上置一乌木匣子,一河清海晏银烛台,乌木匣子上头的盖子打开,不远处,有一双龙鱼耳的茶壶,旁边一只同款的杯子,茶壶口上,还冒出细细的白烟。
    不消说,早有人料到他会到来,故意布置了这场景,只为了引他去看匣中的物事。
    容汐玦审视左右稍间,罗曼低垂,烛烟袅袅,明明静谧一片,他却感觉到了汹涌的暗流。
    即使埋伏再多的人又如何?
    千军万马,亦往矣!
    他也不说话,径直周至黄綾案桌前站定。
    乌木匣子中静静地躺着几本描金手札,显得有些年月,明亮的烛光清楚地照出封皮上的字:“忆双鸳”。
    如果仅仅是一本传奇话本,或者江湖秘籍,可能容汐玦都不会有心情伸手去取。
    可“双鸳”是他母亲的闺名。
    “忆双鸳”……
    谁念念不忘?是谁留下了这一迭手札,答案呼之欲出。
    容汐玦不由自主伸出手,取出了最上头一本。
    翻开扉页,上头提着一句诗:“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笔走龙蛇,正是顺祚帝独特的“金错刀”书。
    一句诗,不经意触动容汐玦的情怀,想当年那人失去母亲时,伤痛之情,与自己大约也是相同。
    尽管之前已经露出许多这对翁媳间不伦之恋的端倪,但容汐玦心里抗拒,并未详查,身世也就一直成谜。
    容宸宁特地布下这场景,是要向他挑明么?
    容汐玦执着那本手札顿了一顿,干脆在案边的玫瑰椅上坐下细看起来。
    山墙那头率领着卫士的,除了两名年届半百的老者,还有刘通之子刘能。
    殿门洞开,容汐玦若诸葛亮坐镇空城,意态悠闲。
    刘能的扁平脸板得很难看,压着声音问:“毕前辈,这毒烟怎地对他不起作用?”
    悬丝剑毕文乃瀛洲八圣中排行第七,最擅长奇门遁甲与排兵布阵,对于容宸宁的用毒天赋,他一直很佩服,但对他的隐忍和掌握大局的本事,更加五体投地。
    见刘能沉不住气,毕文恶声恶气地讽刺:“皇上既然在殿里布下这些东西,自然已经猜到外头的烟难奈他何,且让他看完。”
    正是农历四月末立夏之后数日,园中蝈蝈长鸣,山墙那头的卫士们皆穿着整齐的黑色夏缎袍子,虽还算得上透薄,怎奈里头还有中衣,站不了一会,已是汗如雨下。
    偏生主殿里的美郎君一身粗麻布服,闲适随意,良久,才看完一本,阖上手札的同时也阖上了眼。
    刘能恼得咬牙,心中暗恨这两个老头大概是怕了容汐玦,却又不敢随意得罪他们,何况让对方看这些东西也是景律帝的意思,他只得摸了把汗,耐下心再等。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时已进入后半夜。
    容汐玦看完乌木匣中整整十几本手札,心潮翻滚,面上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顺祚帝从他母亲亡故五年后,才开始记述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行文间真情并茂,实倾注了帝王一生的情义。
    那五年之中顺祚帝不敢轻易触动心结的痛苦和无奈,也表露无遗。
    原来自己确是“大父”的私生子!
    原来,母亲竟是三绝郎君慕容礼的私生女!
    私生复私生,容宸宁最后在匣底留了话给他,让他知难而退,别因一己私欲,使得当年父母的丑事翻出台面……
    好一个容宸宁!
    心志稍有不坚的人,看到这些定然会被打击得不轻。
    何况容宸宁明确告诉他,过去的凌妆已死。
    过去的已死,就是如今的她还活着。
    容汐玦看最后两本的时候已调息一周天,将满心的烦躁驱逐出胸臆。
    他心性淡然,做人没有多大的欲念,连口腹之欲都甚是了了,唯独执着的,不过凌妆而已。
    若此刻容宸宁站在面前,他会告诉这个异母弟,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用来交易的,身世、皇位于他而言,不值一提,只要凌妆安好,能共携手白头,会不会与他争这个皇位,还是两说。
    可要是与他争夺爱妻,那是万万不能的!
    容汐玦自玫瑰椅上站了起来。
    山墙那头的人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又紧张起来,卫士们微微骚动。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不要无谓送死,让容宸宁……或者慕容礼,直接来吧。”容汐玦负手朗声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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