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苦旅》正文天人对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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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引出您的话来,但您对我来说太陌生,很难找到具体话由,因此只能说得抽象一点。
    我说:“天下万物转眼都走向了对面,连给它们定位都是徒劳。很多人和很多事,可能在对面和反面更容易找到。”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等您。很奇怪,您的目光已经不再看我,而是看着远处,看着天。
    我决定换一种语言方式。像少数民族对歌,像古代诗人对联,先抛出上一句,来勾出对方的下一句。
    我根据您的行迹,说了一句:“最美丽的月色,总是出自荒芜的山谷。”
    终于听到了您的声音,您说:“最厚重的文物,总是出自无字的旷野。”
    我太高兴了,接着说:“最可笑的假话,总是振振有词。”
    您接得很快,马上说:“最可耻的诬陷,总是彬彬有礼。”
    我说:“最不洁的目光,总在监察道德。”
    您说:“最不通的文人,总在咬文嚼字。”
    我说:“最勇猛的将士,总是柔声细语。”
    您说:“最无聊的书籍,总是艰涩难读。”
    我说:“最兴奋的相晤,总是昔日敌手。”
    您说:“最愤恨的切割,总是早年好友。”
    我说:“最动听的讲述,总是出自小人之口。”
    您说:“最纯粹的孤独,总是属于大师之门。”
    我说:“最低俗的交情被日夜的酒水浸泡着,越泡越大。”
    您说:“最典雅的友谊被矜持的水笔描画着,越描越淡。”
    我不能不对您刮目相看,余颐贤先生。您显然是娴熟古今文字的,但此间的机敏却不是出自技术。好像有一种冥冥中的智慧,通过您,在与我对话。那么,就让我们把话题拓宽一点吧。
    我说:“浑身瘢疤的人,老是企图脱下别人的衣衫。”
    您说:“已经枯萎的树,立即就能成为打人的棍棒。”
    我说:“没有筋骨的藤,最想遮没自己依赖的高墙。”
    您说:“突然暴发的水,最想背叛自己凭借的河床。”
    我说:“何惧交手,唯惧对峙之人突然倒地。”
    您说:“不怕围猎,只怕举弓之手竟是狼爪。”
    我说:“何惧天坍,唯惧最后一刻还在寻恨。”
    您说:“不怕地裂,只怕临终呼喊仍是谣言。”
    我说:“太多的荒诞终于使天地失语。”
    您说:“无数的不测早已让山河冷颜。”
    我说:“失语的天地尚须留一字曰善。”
    您说:“冷颜的山河仍藏得一符曰爱。”
    我说:“地球有难余家后人不知大灾何时降临。”
    您说:“浮生已过余姓老夫未悟大道是否存在。”
    我说:“万般皆空无喜无悲唯馀秋山雨雾缥缈依稀。”
    您说:“千载如梭无生无灭只剩月夜鸟声朦胧凄迷。”
    像梦游一般,我们的对话完成了。此间似有巫乩作法,使我们两人灵魂出窍,在另一个维度相遇,妙语连珠,尽得天籁。这不是我们的话,却又是我们的。
    我最后要说的是:您真是“夜仙”。与您对话,我有点害怕。既然您那么厉害,请一定在那个世界查一查我们余家的来历。古羌人?唐兀人?西夏人?蒙古人?汉人?若是汉人,又源出何处?是山西?是湖北?是福建?是安徽?是浙江?……
    但是,我似乎已经听到您的回答:这都不重要。沧海滴水,何问其源?来自无限,归于无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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