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局》正文第十八章 苍生为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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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身前那位被唤作“小板凳儿”的公公啐了一口,尖声骂道:“彭驴子,仔细咱家撕烂你那张驴嘴,让你驴唇不对马嘴!”
    跟在他身后的二人忍不住又是暗自一乐。
    渐渐走近门前,灯火渐渐明亮,两人也随之紧张起来。那彭驴子“咦”了一声,狐疑地打量起谭啸与红豆:“这两位面生得紧啊。”
    “小板凳儿”连声冷笑:“你才守了几天宫门儿就当自己升了内廷大总管啦?这宫里边儿你不认得的多了,少给杂家扯闲!”
    彭驴子被挖苦得一张脸忽红忽青,却不敢再言语。谭啸与红豆跟在“小板凳儿”身后有惊无险地跨入了宫门。
    贞顺门外,小板凳儿一言不发匆匆离去。转过贞顺门是北三所,紧邻的是景祺阁,位处皇城角落,本就荒芜,又因常用以关押妃嫔,也不知积郁了多少亡魂怨灵,便是晴天白日也阴冷森森,连只虫鸣之声也无,死一般静谧。
    谭啸回忆着阿仁的描述,大概确认了林三眼儿遇鬼的枯井方位,朝红豆示意让她紧随自己。
    两人贴着宫墙蹑足潜行,刚刚转过景祺阁,清冷月光下谭啸就见对面丈高的红墙之上一群身着宫装、手提宫灯的宫女悄无声息迎面朝自己飘来,当前两人面容真切,脸色白惨惨好不骇人!
    谭啸惊见这可怖一幕,饶是他沉稳坚毅,亦是汗毛倒立,只觉得肝胆欲裂,一股寒气自心底倏忽涌至头顶,头皮陡地炸开,见鬼了!这个念头猛然跳上他的心头,就听到身后传来“咕咚”一声闷响,草木皆兵的谭啸弹出藏在腕间的飞刀,猛地转身,却看见红豆双目紧闭地昏倒在地上。
    谭啸捏住红豆的人中穴,片刻之后红豆眼皮抖动了两下,悠悠醒转,神情茫然地看了谭啸一眼,身体猛然僵直,眼中射出强烈的惊恐悚然之色,张口就欲尖叫。
    “别叫!”谭啸反手捂住了她的嘴,低喝了一声。
    红豆眼中神色稍稍平静,谭啸缓缓松手,却仍保持警惕,生怕她发出惊呼。
    所幸红豆尚保留一分清明,或许是因为谭啸的存在让她感到了安全,身体虽然不停战栗,却并没有过激之举。
    “我们刚才是……不是……见鬼……鬼了?”一句话红豆战战兢兢地缓了三口气才说出来,仿佛掉进了冰窟之中,牙齿咯咯撞击,面无血色。
    谭啸闻言忍不住扭头望去,却见朱红宫墙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宫女?
    他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若是错觉为何红豆与他都看见了?
    两人靠坐在景祺阁拐角里,耳边只有彼此“咚”、“咚”如同战鼓似又急又重的心跳声,汗透重衣,好半晌酸软无力的身体才渐渐恢复气力。
    空院中南北分别有两座井台,一座是有玉石砌栏的八宝琉璃井,另一座却只是一座光秃秃的窄井,井口半掩着一方壮汉腰粗的石块,不下三四百斤的模样,这情景与阿仁描述的一模一样,正是林宗德临终前讲的那座处死珍妃的那口井。
    就是这里了!谭啸精神略微一震,扭头望向脸色难看已极的红豆:“怎么样?吓坏了吧?”
    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或许可能不惧刀枪杀戮,却最是怕鬼怪之说。红豆受惊过度,只觉如坠冰窖,周身森寒透体,不自觉便向谭啸贴靠,突然听到谭啸的问话,还以为自己的怯懦被他看破,生出一丝窘迫之感,勉强开口道:“我没事。”
    谭啸稍觉放心,指了指那座光秃秃的荒井,小声道:“东西应该就在那下面,你在这里等我,我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红豆摇头,“我和你一同下去。”无论如何她是不想独自一人留在这可怕的地方。
    谭啸摇头道:“那你就在上面等我。”
    井口被大石遮住了小半,那井口本就不宽,如此一来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幸好谭啸的身材还算纤瘦,否则这块大石便会将他下井的可能扼杀。
    先用火折子照了照井下,井壁长满青苔,井底应尚存积水,只是火折子的火光毕竟太过微暗,光线尽头黑魆魆一片虚空,却是不见底,也不知道这口井到底有多深。
    掏出阿仁为他准备的“吹不灭”小心翼翼地点燃,这“吹不灭”据说是早年间盗墓贼发明的,用极薄的羊肠薄皮制成球形,大小随意,铜锈与龟尿调和刷在内面可不惧火烤,内中以十字铁丝分别接连四点,将蜡脂悬在中间,点燃之后作照明之用,颠仆不灭,风再大亦难以吹灭,更能漂浮于水面。
    谭啸这一只“吹不灭”只有拳头大小,将它燃起封了口子,扔了下去,这巧制的灯笼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光明,“噗”的一声落在水面之上。
    这口井深达三丈,水面乌黑,也不知水下还有多深。时间只有一个时辰,谭啸不敢耽搁,叮嘱红豆多加小心,便将双脚探入井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身子挤了进去,身上也不知蹭破了多少地方,火辣辣直疼得谭啸嘶嘶吸气。
    眼看谭啸的脑袋也要没入井中,红豆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眼中闪过复杂之色,最后叮嘱道:“保重!”突如其来地俯身蜻蜓点水一般亲了谭啸额头一口,随即转过头去再也不看谭啸。
    谭啸一愣,旋又一惊,惊诧之下手一抖差点松开了紧握的绳索,把谭啸吓出一头冷汗,心下嘀咕这丫头方才被吓傻了不成,怎么跟生离死别一般?
    越过井口,内中便宽敞许多,谭啸敏捷如灵猿,沿着绳子快速下滑,不过数息便下落了大半。眼看再有几个起落就要抵达水面,异变忽起,就见平静无波的水面忽地轻轻波动起来,一阵轻微的振翅之声传入谭啸耳中。谭啸汗毛竖起,心中警兆陡升,暗叫一声“不好”,奋力一拽绳索就要向上蹿去。
    哪知他这一拉之下牢牢系在大石之上的绳索竟然软不着力,反随着他的手一齐坠落下来!
    谭啸大叫一声,身子向下跌落,井底一泓死水看似深不见底,其实不过尺许深,所幸他距离井底已然不远,水下亦无锋利尖锐之物,谭啸这一跌摔得七荤八素,却是不曾致命。
    谭啸周身剧痛阵阵,脑中却一片混沌,他想不明白坚实的绳索怎会突然断折?守在井口的红豆竟然悄无声息,他心头一紧,猛然抬头望去,却看见了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井口的大石正缓缓移动,眼看便要将整个井口尽数遮盖。昏暗的月光下,无数闪烁着幽绿微光的飞虫振翅从井壁石缝中飞了出来,他的身下突地传来无数针刺一般的疼痛,谭啸惨叫一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谭啸被一阵令他痛不欲生的剧痛唤醒,入眼是无穷无尽的黑暗,甚至让他无法分辨自己是瞎了还是这井中太过黑暗的缘故。
    谭啸只觉得周身如同被烈火烧灼,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虽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却无骨断筋折的重伤。耳畔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昏迷前一刻出现的那些体态奇大的萤火虫已不知去向。
    良久之后,谭啸身体终是恢复了一丝气力,扶着井壁勉强站立起来,“吹不灭”早被他压得粉碎,火折子也已经湿透,井口被巨石封死,借以攀岩的绳索更是早已经从头断裂,谭啸心底一片茫然,暗忖难道这一次真要死在这里不成?
    此刻回忆起临别之时红豆凄然欲绝的眼神是那般明显,而自己竟误认为是害怕……谭啸自嘲一笑,声音如老牛哭鸣,沙哑难听至极。
    谭啸摸索井底,青石为基,连缝隙也无,莫说乾坤宝珠,便是连石头子儿也没有一块。
    井内无日夜,心若死灰的谭啸终还是迷迷糊糊地陷入昏睡,朦胧中听到一声粗鲁的呼喝:“小子!死与或未死都他奶奶的吱一声!”
    谭啸为之一振,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田疯子,是你吗?”
    井上传来嘿嘿的笑声:“你小子命硬啊,等等,道爷想办法弄你上来!”
    随即便传来巨石摩擦发出的“嚓嚓”之声,掩住井口的大石一寸寸地挪开大半,然后就听到田疯子气喘吁吁地骂道:“贼老天,你不老为何我会老?好不公平!”
    谭啸骇然,这块重达三四百斤的巨石竟是暮年的田疯子以一己之力挪动的,此人壮年时双臂必有千斤神力。
    封井巨石虽然被挪开了,可谭啸如何攀上去却成了难题。田疯子身材高大,却是连井口也挤不进来,谭啸浑身欲裂,更没有力气独立攀出深井,最终还是田疯子将绳索抛入井中,让谭啸捆住自己,硬生生将他提了出去。
    “道长,你救了我一命。”重见天日之后谭啸第一句话便是感谢田疯子的救命之恩。
    田疯子刚要说话,面色突然一变,侧耳倾听片刻,伸手将巨石推回原位,嘿嘿一笑道:“暂且让他们高兴一阵儿!”伸手将谭啸扛在肩上,沉声道:“有什么话出去再说,有人来了!”
    等谭啸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间破旧的民宅之中了,他周身红肿不堪,忽冷忽热,神志也时浑时清。
    “糟糕!糟糕!”田疯子在地上连连打转,不停拍打自己的脑门,“道爷不怕这鬼眼的毒,却也解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谭啸迷迷糊糊中听到他的话,强自支撑起身,低低吩咐田疯子一番,便再次昏迷了过去。
    好似做了一场可怕无比的噩梦,谭啸悠悠醒转,入眼的是一人一猴两张可爱无比的小脸。见他睁开眼睛,十二跳将起来发出一声激动的欢呼:“醒了!谭大哥醒了!”
    那形貌怪异的小猴亦是上蹿下跳,似也为谭啸醒来而欢喜。
    “醒了?醒了?”田疯子叫嚷着从房外闯了进来,瞧见谭啸身上已经消肿大半,神情虽疲惫虚弱,眼神却已经恢复了清明,长长嘘了口气,伸手去拍十二的脑袋,“你小子这医术硬是要得!不如拜道爷为师如何?”
    谭啸闻言不禁暗笑,这老道怎的到处收徒弟?
    “十二,你离开时没人发觉吧?”这时的谭啸除了面前两人和一无所知的魏六儿,再不相信任何人。当他在井下昏迷之前一刻,神志前所未有的清明,他隐约看清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骗局,只是其中还有许多环节他想不通。
    十二尚未来得及回答,田疯子已经嗤笑道:“你小子还说务必小心谨慎,我去时那宅子除了这娃娃,再没个喘气的活物!”
    谭啸一怔,望向十二:“阿仁是何时离去的?”
    十二想了想说:“你离开后我就再未曾见到过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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