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大结局上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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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皆亲自到林府上拜贺,行叩拜之礼。
    这权位高低没有一定,司礼监势大时,首辅见了也要向掌印太监叩过头。
    到了内阁势大时,司礼监也要看首辅眼色。
    再说勋戚们是正一品,官位还在阁臣之上,但他们见了首辅时,也是要叩头的。但大多的时候,勋戚与文官不是一个系统的,没必要过节时到相府叩头,但这一次英国公他们却来了。
    除了英国公他们还有一人,那就是李太后的兄长,武清伯李高(其父李伟数年前已病死),其子袭爵。
    郑贵妃的兄长左都督郑国泰,其子郑养性也亲至府上。
    别说赵志皋,张位在位时,不曾如此,就是申时行为首辅时,上面的人也没来齐过。
    而今一并来至相府,各个面带笑容,甚至定国公徐文璧还是抱病前来,由其子徐廷辅一路搀扶着,嘴上说是‘认认门’,其实请林延潮以后多看顾看顾。
    林府中有几位官员见此不免侧目,心道林延潮主张新政变法,革除积弊,怎么反与这些人越走越近。
    当初弹劾潞王,拉武清侯下马,逼李太后还政,杀太监马玉,举烛焚诏,复张居正名位的那个林延潮到底哪去了?
    但大部分的官员都认为林延潮‘外圆内方’,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今日之林府可称得上贺客盈满,各色节礼堆满了府邸。
    因原府邸实在太小,故而林延潮不得不租下隔壁府邸,如此才令至相府道贺的官员们有了站着的地方。
    天子赐林延潮鲥鱼,坐蟒袍。
    蟒衣中最尊为坐蟒服,行蟒服上蟒龙为斜向,而坐蟒则正向,坐蟒服乃首辅大臣的恩待。这代表在天子心中,林延潮的恩遇又上了一个台阶。
    各地藩王世子们也皆派遣王府官员来贺,并呈上厚礼。
    至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提督东厂孙暹,秉笔太监陈矩三人都不能亲至,但都派亲信送来了重礼。
    其中礼最重的要数,海商梅家更是从苏州搞来了一唱昆曲班子送给了林延潮。要知道这时昆曲才在苏松一代兴起,如申时行,王锡爵两位致仕宰相府上才各养了一个家班,而梅家他们竟给林延潮凑了第三个,且提前到宰相任上就享受到了。
    现在相府的东西二园里有两个戏班子唱戏,一个梅家送来唱昆曲的,一个则是曹家班。
    所谓曹家班就是林延潮门生曹学佺所创,与昆曲不同唱得乃是闽腔。
    林延潮成为大明开国两百年来,闽人自林文,杨荣入阁后第三人,而且为当今首臣。闽地出身的官员不再视为从穷乡僻壤出来的,被冠如‘福建子’之类的称呼。
    视同下里巴人的闽语闽腔也逐渐登上了大雅之堂,甚至在京官员间时兴说起闽语。
    曹学佺办了这个儒林班,今日来相府登场,如林材,叶向高四周都围了一圈的官员。
    相府里时而锣鼓喧天,远闻巷外,时尔箫管悠扬,笙笛并发,热闹非常,更显得今日之林延潮权势赫赫,无人可及。
    外边热闹非常,而相府客房却是十分安静。
    仆役家丁们守着内外入口,除了奉茶的丫鬟,无人敢在此随便走动。
    客房里,林延潮正与英国公张维贤,定国公徐文璧,成国公朱鼎臣,以及武功伯李高,左都督郑国泰说话。
    林延潮坐在首座上看向几人,笑了笑道:“近来有些不明就里的官员,主张遏抑兼并,清庄田整治民间,此实为可笑。岂不闻‘利不百不兴,弊不百不除’之理。”
    张维贤等人都是附和地笑道:“此真阅历之语。”
    “遏兼并,清庄田,再清丈,说白了劫富济贫,难道真的劫了富就能济了贫?那些言官不清楚,诸位都是国家柱石,乃朝廷的根本,根基不稳,朝廷是要动摇的。”
    “诸位放心,同朝为官,一团和气才是上策,只要本辅在位,绝不会再有此事。”
    说到这里,定国公,英国公都是露出笑意,武功伯李高,左都督郑国泰心底也是暗喜,很难想象这样识时务的话是从当年将潞王,周王,武清侯弄得狼狈不堪的林延潮口中道出。
    张维贤都是道:“有次辅主持国事,满朝上下都倚如泰山,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
    林延潮微微笑道:“是那些小臣们不识大体,国公不与他们一般见识才是。”
    当下大家言谈甚欢地散去。
    林延潮走到窗外负手远眺,但见一轮满月正挂在天边,此刻月华如昼,天上无一片云彩,更衬得圆月当空独一无二。
    林延潮想到藤原道长一首诗‘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
    林延潮这才坐下,陈济川来至林延潮耳边道了几句。
    “想必不是无名之辈,”林延潮微微冷笑,“何人写得?”
    “回禀相爷,此人已是承认,正是去年新进士钱谦益。”
    林延潮记得此人,万历二十九年会试主考官是沈鲤,副主考是孙承宗,钱谦益的卷子本是不取,却为沈鲤慧眼所识,力排众议取中。故而钱谦益比另一个时空提早了九年题名金榜,风光无量。
    此刻钱谦益,但见对方见林延潮后却揖而拜,昂然而立,相貌堂堂,可以称得上是气宇轩昂。
    林延潮问道:“你是钱谦益?”
    “回禀次辅,下官正是礼部主事钱谦益。”
    林延潮抚须微微笑道:“汝少年高第,名冠于江南,本辅也曾读过你的诗和文章,在当今读书人中属翘楚了。你是常熟人吧,恰巧本辅也会吴语。”
    面对林延潮的态度,钱谦益有些吃惊,旋又恢复读书人的那种傲气不屈的气度。
    林延潮道:“你本部司官,堂官,甚至你的师长都与本辅相熟,那么这‘权**相’的贺联不是别人授意?”
    钱谦益有等半天终于问到点子上的心情:“确实无人授意,是下官一人主张!次辅之器小多忌,下官早已知之,今日无论是罢官贬斥,革职为民,下官都早有准备。”
    林延潮道:“年轻时博一个名声很好,不过吾观汝应该与几位名妓联诗饮酒泛舟于西子湖上,何必至朝堂上搀和这俗尘之事。”
    钱谦益面上泛起怒色。
    林延潮笑道:“这些年骂本辅不少,尚不缺你一个,但既然来了,不妨说一说本辅所作所为,哪称得上是权奸二字?”
    钱谦益昂然道:“公雄才峻望,薄海具瞻,这微管之叹,舍公其谁。可惜公入阁以来,屡屡德行有亏。公十九龄受知于天子,三元及第,此番恩遇百年也没有第二人,然公却以天下为公疏,礼部焚诏,复张文忠名位令天子屡陷不义不仁之名。”
    “公之业师为张文忠贬斥,山长因张文忠而死,初入官场时,数被为难,此事天下皆知,然公却先后为张文忠平反翻案,不知公之师道何在。”
    “本朝自太祖杀李善长,胡惟庸,以废宰相,张文忠事功虽有建树,但却有操弄权柄之实,公为张文忠翻案,言在于宫府一体,实则如张文忠故事,野心勃勃以内阁取代天子治理天下。”
    “公入朝拜相皆可称负天下之望,然公入朝二十二载起初十七年,所言建事,规劝君上犹可称道,但入阁当国五载来,却无一句正言匡劝,满朝皆言废矿税,公身为宰相却独不言此。”
    “公不言废除矿税,献媚于上,中排挤同僚,下操弄舆论,打压敢言之士,如沈相公,石大司马,毕自严先后而去,公以变法之名揽相权,揽权不事功只为权相。眼下朝中除了对公阿谀奉承之言,又能听得到几句真话,此与弄权害国的奸相何异?今日下官斗胆直言,望公三省。”
    钱谦益一口气说完,但见林延潮脸上神色自始至终都是平静如常:“古有一条恶蛟,每年要求村子献祭金银珠宝,每年村子都有一个男子去与恶蛟搏斗,但无人生还。又一个男子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
    “但见恶蛟穴里铺满金银财宝,男子杀了恶蛟。然后坐在尸身上,看着**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恶蛟。”
    钱谦益听林延潮之言不由瞠目结舌。
    林延潮笑了笑道:“此非汝心底所想吗?汝之才甚矣,故德不驭才!本辅不为难你,走吧!”
    说罢林延潮挥了挥手。
    接着钱谦益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脸朝下臀朝上地丢到了大街上,摔了一个鼻青脸肿。
    钱谦益走后,林延潮默然了一阵。
    数日之后,早朝毕。
    林延潮与沈鲤,朱赓正在东阁里议事。
    这时候禀告圣济殿提督太监崔文升,太医院使徐文元来见。
    二人入内后向三位辅臣叩头道:“见过林老先生,沈老先生,朱老先生。”
    三位阁臣皆着大红蟒衣,但居中的却是最年轻的林延潮。
    他开口问道:“近来皇上龙体如何?”
    但见徐文元偷看一眼崔文升的脸色,这个表情虽是一晃而过,但三位辅臣哪个不看在眼底。
    徐文元道:“回禀林老先生,从皇上脉象来看,乃积痰在内,寒热相激,以至圣体烦热,头目眩痛,呕逆恶心,寝歇不宁。”
    林延潮听了这症状向沈鲤问道:“沈阁老精通医道,你看皇上这病如何?”
    沈鲤捏须沉吟片刻道:“此乃痰火之症,既是痰火多属有余,有余之症相乘于不足,这一切饮食起居嗜欲喜欢皆寒热之媒,都能助痰升火,不可不慎。”
    内阁大学士就是如此,不仅是经济民生,还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堪舆风水都要精通,至于看病诊脉也是必须之一。
    但知道归知道,话不可以乱说。
    林延潮道:“你们两位都是宫里的老人,皇上病情到现在也没有起色,现在本辅要你们拿一句实话。”
    徐文元额上出汗道:“回林老先生的话,表症来看尚可,但具体如何还要从下面几日脉象来看。”
    林延潮又看向崔文升,但见崔文升目光一凛,随即拜下道:“回林老先生的话,病情还是因时节而起,当务之急还在于无令外侵,无使中滑,等到天气暖了,龙体自会安康。”
    林延潮点了点头道:“知道了,退下吧。”
    二人走后,林延潮问道:“这二人的话可信否?”
    沈鲤道:“这二人有些语焉不详!”
    朱赓调和道:“仆亦赞同沈公见解,但此事关龙体万安,宫里人说话谨慎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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