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尘飞》正文第十八章母亲、父亲、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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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二日上午我赶到了学校。
    刚进学校大门,江校长从远处走过来,我正准备迎上去打招呼,可突然发觉他转过那道圆门避开了我。这是第几次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似乎从花杰豪那次请我吃饭后,我们的关系就越来越疏远,好像连与我打招呼的声音都显得冷落与陌生。
    我可以忍受一次两次,但鄙视“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个性让我不得不以牙还牙以夷制夷。我知道,我们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那段互相信任、互相理解、互相支持的黄金时间了。
    穿过圆门,木然地坐在石凳上,看着一两只黄鹂鸟在高大的松树间飞过来飞过去。突然,背后传来的声音将我从沉静中震醒:
    “喂,好雅兴啊,正在作诗哪!”
    我吓了一跳,回转身狠狠宰了兰君良一下:“就是这么冒失!你瞧,我好不容易产生的灵感,被你这么一吓,又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还灵感呢,”兰君良嘻嘻一笑,马上接口,“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叫人同情叫人怜!”
    “什么时候开始抒情了?”我故作严肃状,一本正经地说,“对不起,我对男性没有兴趣。”
    “可是我有。”兰君良一脸坏笑,将头靠近我,“我就看中了你这个又英俊潇洒又有风度修养的男人!”
    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立即远离他那靠近我的脑袋,他别……别真是什么断袖之徒吧。
    兰君良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急忙摆手:“阿楚,说正经的,看你刚刚的神态,我是担心你呢。听人说,这次副校长的椅子本来是你坐的,真搞不懂,那个才疏学浅的元少肴竟能坐上副校长的位子。”
    我看着雪松间的黄鹂鸟叫了几声飞走了,飞得无影无踪,了无痕迹。
    我调回目光,对着好朋友笑了笑,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君良,别担心,你知道我的,我最大的兴趣在工作,再说无官又一身轻嘛。元少肴做校长很正常啊,他舅爷是副乡长嘛。”
    兰君良仍然一脸关心:“阿楚,你真的没事?刚刚……”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我连忙打断他的话,“即使大山崩塌于眼前,我也面不改**心不跳,呵呵。赶紧上课去吧,打铃了。”
    兰君良走了。
    坐在石凳上,我的心仿佛被掏空了。
    我感觉到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我的气管,让我无法透过气来。
    蓦然中灵魂似乎离开了躯体,从高空中俯瞰审视这个在石凳上休憩、脸上挂着僵化的笑容的男人:这个男人一生不顺,这个男人一事无成,这个男人心如死灰!
    灵魂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而静静坐在石凳上的男人也渐渐地越来越小,成为落在万丈红尘中的一粒尘埃,最终化为虚无。
    心越来越烦躁,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了。
    突然间我想到,如果发生战争或者来个什么彗星撞地球的大灾难,一切会怎么样呢?
    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一切都将灰飞烟灭!一切都没有什么美好的前途和未来!
    自以为是的人类亲手建造的所谓辉煌灿烂的文明,也许只要在几个刹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感觉到人类太渺小,太脆弱。自私和狭隘束缚着人们本来可以高瞻远瞩的目光,让人们宛如蚂蚁和老鼠那样仅仅为了简单生存与繁衍而感到自豪与荣耀。
    人的一生,仅仅作为争取生存条件的机器和负担所谓社会责任的躯体而疲惫不堪地奔波挣扎,直到有那么一天,永远放弃本能中的争夺和妒忌,安静地躺下,尘归尘,土归土。
    唐朝那位怪癖诗人王梵志的诗,此刻居然跳出了我的脑海:
    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
    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
    不知过了多久,口袋里不停呼叫的手机把我拉回现实,看看手机上显示信息,区号北京。
    是谁呢?我按开了接听键。
    “喂,楚明溪吗?我是徐空兰啊。现在生活不错吧?”
    徐空兰?那个大我一岁、我们中文系的美女徐空兰?七八年杳无音讯,现在居然联系到了我?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惊喜,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感伤:也许她现在已经携儿带女的越洋归来,同我一样“绿叶成荫子满枝”了?
    我惊异时间的素手,非但没有洗尽多年以前深埋于心底毫不显山露水的情愫,现在居然把她的声音揉成一串长长的相思,如此缠绵地系住我。我收了收激动的思绪,用尽量平静又略带喜悦的语气回答:
    “哦,是美女徐空兰哪。你好,你好!你真神通广大呀,居然查到了我的电话号码!对了,你毕业后就去了日本,什么时候回国的?”
    “就在今天,刚下飞机。听同学说不久前你跌伤大脑了,还挺厉害的,不要紧吧?”从她关切温柔的声音里,我都能想得出电话另一头的她焦急、担心的神色!看来,那段尘封的感情并没有解脱于最后的回眸,依旧以一种风姿、以一种美被她珍爱、被我私藏!
    “真的没有什么,我很好。”我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接上她的话,我真的不想让她再次闯进我的情感世界,我亏欠她的本已太多,“别信那些个同学的添油加醋。”
    “你也别故作轻松!我还不知道你,天塌下来你都不会变色!这段时间你肯定在休息,到北京来吧,好多同学都想着我们的楚才子呢。再说,你知道我爸爸在协和医院,也好利用点关系给你复查一次。这儿总比你们那儿医疗条件好,身体可是你自己的。你可别往歪处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往歪处想以为别人因为难忘旧情才发出邀请?人家可能早已“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再拒绝可就矫情甚至多情了!
    恍惚间,我真想去北京,而且这种愿望又从来没有如此强烈。
    尽管鼻子酸酸的,我发觉自己说话的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好吧,这回就听你劝一次,到北京去看看同学,听你讲讲日本见闻。到时候再联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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