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朝博物纪》寻常物集第六章:一掬农家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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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弟近日来有些不同以往。朕记得你从未特意来讨好过皇祖母,你我二人一向同她不甚亲近。”
    说这话的是当今圣上晏嘉。
    “臣弟只是觉得,她这几日越发念起旧来。”
    既是君臣,又是兄弟的二人遣了侍从,于御花园的阴凉处闲谈。
    这样兄弟二人的闲暇模样并不多见。
    晏瑾不喜进宫,自圣上登基以来,他更是轻朝堂之事,置身事外。
    “既是知道考虑身边人了,也该在朝事上多上些心,别整日里一副盼下朝的模样,也不来多看看朕……对了,王妃近来如何?”
    他的皇兄就是这样,何须兜兜转转?不过是想得知她的近况而已。
    晏嘉无法称其为弟媳,晏瑾也从未将她以妻子待。
    “劳皇兄挂念,一切安好。”
    只是偶尔夜里会箫琴寄思罢了。
    就在这时,陛下近侍急匆赶来,有些不自然的望向晏瑾,神色满慌张。
    “直言便可,无须避及亲王。”圣上知其顾虑,但深知胞弟对其他事不以为意。
    “诺。八皇子不慎落水,苏贵妃正在责罚王爷带来的人。”
    阿暖?
    晏瑾眉头一皱。
    圣上在询问清皇子并无大碍后,略一思索,便让晏瑾速去苏妃处,自己起身回紫宸殿。
    贵妃跋扈,事情真相未可知,他可不愿同胞弟生出嫌隙。
    作兄长的自是看的出来,那温姓姑娘在晏瑾心中地位并不简单。
    含凉殿外,燕雀湖边。
    阿暖虽有些耳鸣眼花,但还是心内默默数着数。
    三十六。
    这是挨的第三十六个巴掌。
    阿暖在博物堂上蹿下跳,也从未曾受到过堂主师父这般惩戒。饶是被逐师门,墨则师兄也受到师命要多关照些她。
    在含凉殿内站了许久,又跳入湖里捞起了八皇子,现如今还在跪着挨罚。她膝下又疼又麻,意识几近模糊但仍在咬牙强撑。
    暖:我都被抽成这样了,你好歹是个圣物,能不能想个办法啊!
    樱:嘶……你忍着点,我感觉到北和王爷的气息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直起了身板。
    能为自己撑腰的来了!
    “贵妃住手,王爷来了!”
    传报者乃圣上近侍郑公公,同行者仅北和亲王一人。
    圣上虽未亲临,这足以表上意。此事全权由晏瑾决断。
    “住手。”
    见来人后,苏贵妃虽喊了停,但绝非出自本心。
    这时,阿暖心里默数到了三十九。
    足足三十九个耳刮子。
    “王爷,您带来这姑娘勾引圣上也就罢了。见了八皇子落水也不及时搭救,在见到本宫后才跳入湖中救人,真是居心险恶!”
    待晏瑾看到此时阿暖的受罚模样,不觉一顿,眼中略过一丝狠意,但很快又平复下去。
    阿暖浑身湿透,脸颊肿胀,嘴角带红。而那被救起的八皇子早早就回了寝殿修养。
    救了人还要受惩罚,真是可笑。
    “未得真相便口出妄言,莫不是王爷太久未进宫,反而让贵妃忘了尊卑之道?!”
    皇后也到了,苏贵妃不得不顾忌一二的。
    阿暖眼中只有晏瑾。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含着什么,她不得知。
    他总是淡然温谦的样子。
    此刻也是。
    阿暖并不自视甚高,但却很会仗势欺人,像是一只初生狸猫,虽乖巧可爱却食肉。
    现在场景是王爷在,皇后在,圣上的公公也在。
    很好,是个讲道理的好时机。
    她猛的从地上站起,未向任何人行礼,随后一把将掌她嘴的宫女推入湖中。
    苏贵妃自是大惊,连命会水之人下去搭救,这宫女可是她贴身人。
    可谁都未曾想,救人者竟然同被救者开始双双沉入湖中!
    这时,阿暖在一旁慢悠悠道:“人落水是要等晕厥失去意识再行搭救才对,这样贸贸然去救不过是共赴黄泉而已。”
    “要知道刚落水时,人为了活命会使出浑身力气抓住任何她身边之物,包括要救她的人……贵妃娘娘莫要怪小女行事鲁莽,此事娘娘不知也属正常,但身边人蠢笨无知、没提醒娘娘便是她的过错了!”
    此乃敲山震虎。
    晏瑾嘴角轻扬,眼中具是赞赏。
    啪!
    忽而一向娴静的皇后对着苏贵妃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抽的她是眼冒金星。
    众人皆惊,却无人敢言。
    皇后性子最是温顺,今日却一反常态。苏贵妃以手遮面,眸中具是难以置信。
    阿暖也有些被惊到。
    皇后厉声道:“苏贵妃处事太过狂妄,思虑不周,一意孤行。唯有禁足七日方可正视听、儆效尤。”
    这惩罚不算轻,但在晏瑾心中可不是这么回事儿。
    不过区区禁足而已。
    王爷等了许久未见下文,无奈只得叹气松了口:“皇嫂最是处事公道,臣弟明白。”
    那湖中二人早已被侍卫捞起无碍。
    苏贵妃哭天抹泪被人抬回寝宫,她本就是半忧儿半借题发挥,后想起自己的鲁莽行径也是懊悔不已。
    可皇后为了个下人处罚苏贵妃,在他人眼中却是矫枉过正。
    细细追根缘由,无非是施恩于人。
    侍女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后身后,小心问道:“娘娘,为了个宫外丫头得罪苏贵妃,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现下事态着急,圣上对皇庄奢税一事震怒,怕是要严惩爹爹。细数朝中人在圣上面前说话管用的有几人?怕也就这么一个胞弟了……苏弄怡愚妇一个而已,本宫倒还拿捏的住。”
    “那王爷会替大人进言吗?他能明白娘娘您的用意吗?”皇后身旁的宫女疑惑道。
    “当然,若是有人在这皇家不会审时度势,怕是早死绝了……摆驾回宫!”
    终于,戏散场。
    经此事,阿暖算是明了:皇家无一善茬儿。
    幸好,她也不是。
    “还以为皇后性情十分温顺呢,真是没想到……不过王爷您来了她才来,若是你们来的再早些,我也不至于挨这么多下打了。嘶……”
    墨则虽严,但阿暖也是自小活于宠爱中,心中自有一份傲意。
    她丝毫没有感知到皇后的施恩。
    不过禁足而已。
    阿暖肿着脸颊,挨打处虽上了宫里名贵的伤药,可这又哪里比得上博物堂的。
    晏瑾未让旁人插手,亲自搀扶着阿暖向宫外走去,听到她所言,笑语:“阿暖甚是聪明,只是疼成这样就莫要说话了。”
    阿暖自觉议论皇后不妥,便闭口不言。
    她的话正中要害,若皇后仅是为了娘家事施恩于晏瑾,早就出手制止了。
    生生让阿暖白挨许多苦楚,不过也是妒心二字使然。
    圣上戏言,便是此等威力。这一切,晏瑾自然是晓得的。
    只是委屈她了。
    在即将出宫前,王爷停下步伐,不再迈步。阿暖不知因由,颇为疑惑。
    “王爷?”
    “阿暖,你打本王一下吧。我不该将你带入宫。”
    他目光灼灼,说的颇为认真。
    晏瑾有一十三年未感知过疼痛了,这趟入宫让他想起不少往事,身体上的痛感虽无,可心痛犹然在。
    阿暖以为,晏瑾将她带入宫是为了暂时栓住她。
    她摸了摸自己被扇成蛤蟆的腮帮子,玩心大起,便作势拉起晏瑾的手臂,往上褪了褪他的袖衫。
    本想玩笑而已,却无意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伤痕。
    那是密密麻麻许多道锐物的划痕。
    晏瑾这才反应过来,他猛将手腕朝下,避开她的视线,而后佯装无意的解释称:“习武所伤,莫要多想。”
    习什么武能把自己整的和割腕一样啊!难不成能是袖内藏毒针扎着自己个儿啊?
    明明就是在掩饰什么!
    难言之隐么?
    “话说王爷,您之前喝痴枉酒得的隐疾是什么啊……”
    仔细回想两人相处时的种种,不许他人触碰、王妃的凄凉箫声、手上的自残伤痕……
    她仔细的扫视晏瑾上下,最后视线停留在某个地方。
    “王爷,即便是再难治的隐疾,你也不能丧失活下去的意志!就算……就算是男人的尊严也不至于!”
    良久,晏瑾才反应过来阿暖在指什么。
    …
    宫外,墨则师兄在马上等她,手中握着两道缰绳。
    另一道牵着的是阿暖的小毛驴。
    “小毛驴?你怎么在这里?”阿暖惊讶不已,它不是应该在王府的马槽里么?
    墨则腹诽:不先唤师兄,反而先叫那头驴。不过……
    “你脸怎么了?”
    “此事说来话长,行李都拿上了吗?”阿暖问。
    墨则点头,而后警惕的看向晏瑾。他本想恃武艺潜入王府的,可在府门口便遇上家仆牵着毛驴、驮着行李等候。
    看来北和王爷早有预料。
    阿暖同墨则一样,也将目光放在晏瑾身上,但她是含有愧意的。今日离开,她并未事先支会于他。
    “你走吧,一路平安。”
    晏瑾并未责怪。
    她骑上毛驴,看着他目送自己的视线,顿时明了自己心意,她回身冲晏瑾朗声道:“王爷,你的病我定会寻着办法,到时再来见你。”
    “若是没有办法呢?”
    晏瑾倒也不介意她误会。
    “那我便以身相许。可小女不愿与他人同侍一夫,想来只好以命相偿了。”
    “本王要你命做甚,还是以身相许吧。”
    墨则见二人你来我往不顾旁人,顿感气血连着真气直往顶上冲。
    “王爷莫要当真,年前师妹让门挤了脑瓜子,她讲的话不作数的。”
    墨则冷言完,果断提起剑鞘狠拍毛驴腚,驴儿吃痛载着阿暖向城外奔去。
    看着那个发丝犹有些湿漉,脸上鼻青脸肿的姑娘踉跄离去,好似还有话要说。
    不觉,晏瑾的眼中就盈满笑意。
    恍惚一瞬,他的笑意就敛回嘴角。随后,晏瑾冲着空中吩咐道:“阳羡跟紧些,莫要丢了人。”
    只是一道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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