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金羽陌上尘》POV4暮雨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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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事厅内,跳动的炉火在人们的脸上闪烁。健妇与阿哈们手执弓箭长矛在厅内草草地结成了一个圆阵。将屯内妇孺悉数围在中间。
    长长的嚎叫声再次响起,明显比上次更近了一些这嚎叫与人们听惯了的狼嚎虎啸都不相同,似乎更像是人在悲哀愤怒时所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尖啸,这嚎叫声宛如一柄锉刀,一下下地消磨着防护在众人心头的铠甲。
    防御圈最外围的长矛,开始出现了抖动
    暮雨站在长矛后,弓上扣着一枝透甲锐箭。虽然据说只有铁胎硬弓才能射透人熊脸上最薄弱的皮面罩,但此刻厅内能开弓的人无一例外地全都拿起了弓,坐以待毙可不是粟鞨人的习惯
    然而在越来越近的嚎叫声中,暮雨的手也开始颤抖了。那两张黏在马头上的人脸再一次浮现在了她的眼前,人脸因空洞与扭曲而显出的狰狞,缠绕在她的脑海中,越发的挥之不去
    “没事,告诉你个秘密啊...”暮雨耳边一阵酥麻,身后的大熊又在她耳边和她讲悄悄话了。
    暮雨回过头,发现他的嘴角边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我杀过人熊,就是用的这玩意。”小熊拍了拍怀中的三眼铳。
    虽然暮雨此时已经心如乱麻,但仍旧对这个搞不清是精是傻的阿哈撇了撇嘴。
    “用屎壳郎粉末杀人熊?”她没好气地小声回了一句。
    “呃那时候铳里放的是真正的火药”
    “火药?那是朝廷明令禁止输往粟鞨的物资,你的火药是从哪搞来的?”
    这句话还没问出口,就被议事厅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
    “咚咚咚”脚步声在议事厅周边散乱地响着。
    “嗬嗬嗬”脚步声中,又响起了一连串低沉的狞笑
    “啊!”一名高鲜女阿哈扔掉了手中的长矛,跪倒在地上,双手堵耳嚎啕大哭起来。
    “嗬嗬嗬!”笑声更加响亮了。
    恐惧从每个人的头顶发散,在逼仄的议事厅内混成一团,再不分彼此地钻回众人的身体之中。
    妇孺们的无声抽泣,渐渐汇成了一片响亮的哭声。
    这些声音像一阵疾风,吹得最外圈的枪丛不住地颤抖
    “够了!都闭嘴!谁再哭,我就砍了谁!”老玛法大喝一声,冲出圆阵,持刀指着众人大吼道。
    “千百年来,咱们粟鞨人怕过谁?在这遮根采岭和牡丹乌拉之间,咱章琥塔部就是王!”老玛法的刀尖依次扫过颤抖的枪尖。
    “拿出气势来!粟鞨人可以被敌人杀死,但不能被自己吓死!”他拼着力气,高声地喊着。
    突然,一个棕红色的巨怪撞开议事厅的大门冲了进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旋即又冲出了厅外。然而,刚刚还在振臂疾呼的老玛法也一同消失不见了!
    众人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齐呆呆地看着厅外的夜色,任凭夜风卷着碎雪呼呼地灌进厅内。
    咕噜噜,一个东西被从门外掷了进来。在地面上翻滚几次后,停在了圆阵前老玛法方才站过的位置。
    “啊!!!!”
    圆阵中爆出一阵惊呼,被从门外掷进来的,正是老玛法的首级——没有了脸皮,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模糊血肉。
    圆阵在惊呼中出现了痉挛般的松动,长矛参差不齐地委顿在地,几枝惊恐的羽箭散乱地射向了厅外的黑暗中。
    “不能乱!靠紧!靠紧!长矛手靠的再紧一些!弓箭手重新搭箭,看清了再射!”
    暮雨家的那名粟鞨战俘阿哈站在圆阵靠近厅门的顶点处大声地喊着,但是此时的圆阵已经难以抑制地发生了溃乱。
    大部分妇女和阿哈向后逃进人群之中,只有五六枝长矛单薄地排成了一条横线,掩护着身后的七八张弓,与门外的未知无力地对峙着。
    此时,众人身后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一只遍布红毛的大手从洞中伸出,桦木做的厅墙在这只大手面前,好似泥捏的一般,三两下就被掰出了一个八尺多高的大洞。
    靠墙的人群霎时间四散奔逃,暮雨急忙回过身,透过纷乱的人丛,她看见一张长满红毛的巨大脸孔从墙洞中探入,巨大的身躯挤破墙壁,在厅中缓缓直起腰身,当真有将近一丈高。
    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阿尔犸斯!是搅乱了世世代代粟鞨孩童美梦的林间巨怪——人熊!暮雨定了定神,拉开弓弦,朝不远处的大毛脸上射出了一箭。
    一箭离弦,虽是紧急时刻所发,但手感却是极好,前手稳稳地撑住弓身,撒弓时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之感,暮雨甚至短暂地忘却了危险,为自己暗暗地喝了声彩。
    箭矢准确地击中了人熊脸上用同类皮毛做成的护甲。啪嗒一声,弹开了
    与此同时,又有几枝箭击中了人熊的头部和躯干,但无一例外的都被远远弹开。人熊大手一拢,将几枝刺来的长矛抓过,随手撅成几段。
    看着脚下颤抖的粟鞨妇孺,它得意地发出了一声嚎叫。血红的双眼缓缓扫过,似乎是在欣赏着人们绝望的表情,又似乎是在挑选着鱼肉的对象。
    迎着这道凶残的目光,暮雨再一次拉开了弓弦,人熊似乎被这名执拗的粟鞨女孩逗笑了,它缓缓弯下腰,迎着暮雨开弓的方向探出了头。一股极其浓重的腥臭气息迎面而来,暮雨闭上双眼,凭感觉撒开了弓弦
    “砰砰砰”厅内爆出三声闷响。暮雨感觉一堆腥臭的东西撒在了自己的脸上,她按下狂跳的心脏,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近在咫尺的红色大毛脸上此刻绽放着三朵鲜艳的肉花。人熊硕大的身躯摇了几下,轰然向后倒去。
    暮雨扔了弓,茫然地抹去了脸上粘腻的零血碎肉,感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当下弯起腰身开始狂呕。
    余光中,她看见大熊蹲踞在厅内用作圆桌的树墩旁,手中擎着那杆硕大的三眼铳,三缕青烟从铳口处缭绕而起
    两天后,大队人马呼啸着回到了屯落,队伍最后,两匹马拉着一挂临时制作的爬犁。爬犁上搭着母人熊的尸体。人熊脸上,有两个血糊糊的箭孔。
    汉子们高声地唱着歌,互相夸耀着彼此的勇武。几只受伤的猎狗被主人抱在怀里,轻声地呜咽着,仿佛在悼念着它们逝去的同伴。
    让人欣慰的是,韦赫达独自骑着一匹马,完好无损地与大家并辔而驰。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几缕血污,这些血污来自于那头被他误杀的小人熊——母人熊将他掳走后,当着他的面亲手将小人熊的皮毛剥下,然后强行将他裹进小人熊的皮毛中,复又将他搂进怀中轻轻地拍打
    当归来的汉子们看见自家屯落中央竟然也摆放着一具人熊尸身时,一时间全都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得知事情的原委后,暮雨阿玛将大熊唤至面前
    “这般奇特的放铳之法,你是从何处得知的?”阿玛一边轻轻摩挲着牛尾刀润泽的刀柄,一边不动声色地问道。
    “回首领的话,奴才原来的部落里一直传有此法,是最寻常不过的”
    阿玛听完后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暮雨看不出,对于大熊的回答,阿玛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但是,联想到那块只有自己知道的象牙牌,暮雨的心里却有些打鼓
    又过了几天,暮雨找了个由头去了一趟舒穆录部。将牙牌交给了舒穆录部的一位老婆婆。这名老者虽然是宁人,却并非阿哈,在舒穆录部已经居住了近二十年,被宁公特人誉为“牡丹乌拉两岸第一智者”。
    老婆婆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这东西你是从哪弄到的?”她颇为意外地问道。
    “整理武器库时翻出来的!”暮雨说完,悄悄地吐了吐舌头。撒谎,可不是她的强项。
    “孩子啊,你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这是一块金羽卫的腰牌啊,某些时候,这小小的腰牌,关系着他主人的身家性命啊,嗯,你这腰牌的主人是金羽卫小旗官,名叫赵凝。”
    “您怎么知道呢?”
    老婆婆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一块一摸一样的腰牌
    黑暗中,在将要入睡的瞬间,暮雨从回忆的缝隙中闪出,手指再一次抚过牙牌上那熟悉的名字
    “小熊,我的小熊”她喃喃地梦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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