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血脉》正文第五十章东山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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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衣里面有圣人,破鞍底下有骏马。
    ——蒙古族谚语
    花剌子模的撒尔塔人阿里与阿巴斯、布哈拉人赛典赤?赡思丁、撒鲁尔人哈桑、中原汉人巩怀周以及王臣的后代像珍珠一样洒在草原上,天涯各自一方。作为大明王朝的臣民,他们过着普通与不普通的日子。
    在河州城,撒尔塔人阿里的后代多罗已经跨入了70岁的古稀之年。他每天按时做着五番乃玛孜,和最疼爱的小儿子赛德一家人住在一起。
    赛德和妻子在商业大街上经营着自己的商铺。
    他们与四周的回回人共居一条坊街,一起到礼拜寺做主麻(聚礼),见面互相说着撒尔塔语。他们对外则使用汉语,一直称呼自己是撒尔塔人。
    一天傍晚,赛德收摊回到家中,向多罗说道:“阿达,我今天看到一些蒙古人进城了。”
    多罗问道:“大元早就灭亡了。这会儿哪里来的蒙古人?”
    赛德回答道:“我看他们穿着蒙古长袍,却跑到礼拜寺洗了大净,然后有模有样地做开礼拜了。”
    多罗又问道:“我们的语言和蒙古语基本上相通着呢,你没有问一下他们干什么来了?”
    赛德回答道:“问了。”
    多罗不耐烦地数落道:“你看你都40多岁的人了,怎么说话还这么啰嗦?直端端地给我说结果。”
    赛德端起媳妇送上来的盖碗子,喝了一口茶水,才笑着说道:“阿达,你急个啥吗?听我慢慢地给你老人家喧(聊天)。他们说他们是忽必烈的孙子阿难答大人手下回回人的后代。当年,阿难答大人率领15万余人驻守在河西的唐兀地方。队伍中有很多色目回回人。阿难答大人受到影响随了回教。一些蒙古士兵也跟着他随了回教。元成宗去世以后,大人和皇后伯要贞氏一起策划打算发动政变。后来,事情泄漏了。阿难答大人被皇上给杀掉了。他的儿子联合回回人起来反叛,也被朝廷镇压了。他的部下就逃避到了偏僻闭塞的河州东山了。”
    多罗着急地说道:“这个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它和今天进城的蒙古人有什么关系呀?”
    赛德逗着多罗说道:“关系大了。他们改信回教以后,信仰佛教的蒙古人不愿意了,骂他们是宗教的叛徒,处处排挤他们。他们只好被迫向东迁移,先是到达镇番今天甘肃省民勤。之后,他们又分为两路。一路向南渡过黄河,来到河州的东塬,和这里的撒尔塔人杂居。另一路翻过贺兰山,到了河套地区定居。今天进城的这些蒙古人就是从河套过来探亲的。”
    多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真是难为他们了。对了,你爷爷说的阿巴斯达达和阿依舍阿姑的后人尤努斯就住在东塬的龙家梁呢。你找个时间,我们去看望他们一趟。”
    撒尔塔人真正的聚居区的确在多罗所说的河州城东部。那是一大片被黄河、洮河、大夏河和广通河环绕的黄土山地上。这里的撒尔塔人较好地保留了自己民族的特征和风俗习惯。
    一大早,赛德牵来了两头高壮的骡子,又在鞍子上加盖了一条棉絮褥子,然后扶着多罗骑上了骡子,给他的头上戴上一顶草帽。赛德把装着几包茶叶、冰糖和礼拜专用的毛毯的褡裢搭在另一头骡子的背上,自己一跃骑了上去,便和父亲出发了。
    父子二人出了河州城的东门,淌过了清澈的大夏河,爬上陡峭的大高坡,进入了东塬山区。
    赛德站在高处极目望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山川。高低起伏的黄土山坡和纵横深陷的沟壑就像乞丐瘦骨嶙峋的身躯。山坡上面光秃秃的,没有树木,也没有绿草。狭窄曲折的山沟里没有河流,也没有小溪。几块巴掌大小的旱田里稀稀拉拉地长着玉米和洋芋。破旧的土房子高悬在半山坡上,随时都有可能垮塌了。
    赛德心想,倘若晚上出来小解,稍稍站立不稳就会一个跟头栽到沟底里了。
    赛德不解地问道:“阿达,这么纳斯(差劲)的地方怎么能够活人呢?要水没水,要地没地,打下来的粮食还不够吃上三天呢!”
    多罗说道:“烧(傻)尕娃,有办法的人谁会来到这里呢?平川好不好?好!可是平川早就有主了。平坦的西川和北塬是人家汉人的。草原好不好?好!那是人家吐蕃人的地方。我们撒尔塔人来得晚,只剩下这个地方了。这是啥地方?摔死麻雀滚死蛇。山高和尚头,沟深没水流啊。”
    赛德听了父亲的话,无以应答,只好埋头赶路了。
    他们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路过一个叫窝脱的地方。
    多罗问道:“尕娃,你知道窝脱是什么意思吗?”
    赛德老实地回答道:“不知道。阿达,你说吧。”
    多罗说道:“汉人喜欢种地,蒙古人喜欢放羊,都不喜欢经商做买卖。我们撒尔塔人祖祖辈辈都擅长做买卖。当初,祖先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蒙古人专门划出固定的地点让撒尔塔人发挥特长,负责买卖粮食、药材、牲畜、茶叶和毛皮,来满足蒙古人、汉人和吐蕃人的生活需要。河州城就变成了东进西出、南来北往的商品集散地了。再往山里走上两个时辰,地名又有变化了。”
    赛德问道:“又有什么变化?”
    多罗回答道:“免古池,阿娄池,托木池,依哈池,阿拉素池,还有诺克土。你知道这些地名是什么意思吗?”
    赛德蛮有把握地说道:“当然知道。这些地名都是我们撒尔塔语。免古池是银匠,阿娄池是编织匠,托木池是铁匠,依哈池是钉碗匠,阿拉素池是皮匠,诺克土是纺织匠。阿达,我说的对不对?”
    多罗说道:“对是对。为啥要叫这个名字?”
    赛德迷茫地摇了摇头。
    多罗说道:“以前,蒙古长官按照工种不同,把西征来的各种撒尔塔匠人安置在不同的地方做工,形成了不同的村落。人们就按照工匠的名字给每个村落取了这些名字。”
    赛德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
    多罗说道:“这些村落都在龙家梁和阿娄池梁上,就是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
    傍晚时分,太阳西斜,天空中飘起了一朵朵红霞,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连绵不断的山梁上,把荒凉干涸的土地粉饰得像天堂一样辉煌和美丽。
    赛德看见前面有一个年轻人正赶着一群山羊往高坡上的村子走去,赶紧追了上去,给他道了色兰,然后问道:“尕娃,前面的村子是不是叫达坂?”
    羊倌回答道:“就是。你们找阿一个(谁)?”
    赛德说道:“阿巴斯爸爸和阿依舍阿姑的后人尤努斯。”
    羊倌笑着说道:“尤努斯是我阿达。你们跟着我走吧。”
    多罗和赛德跟随着尤努斯的儿子走进了达坂村。
    此刻,达坂礼拜大寺的大殿里,年过60岁的尤努斯头上缠着淡黄色的泰斯达尔(缠头巾),身穿下摆长到小腿、边沿绣着花纹的黑色袷袢,脚上穿着漆皮袜子,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吃晚饭。
    尤努斯是礼拜大寺的开学教师,每天要为回教信徒和塔里普(学生)深入浅出地讲解回教的知识。因为他到麦加朝觐过,乡亲们因此都叫他玉努斯阿吉。
    尤努斯透过敞开的大门看见平时最疼爱的小孙子朱玛跑进了院子。
    尤努斯以为朱玛是来叫自己回家吃饭,便慈祥地说道:“朱玛子,家里的晚饭做好了吗?”
    朱玛用稚嫩的声音叫喊道:“阿爷,阿爷,快回家。家里来客人了。”
    尤努斯问道:“哪里来的客人?”
    朱玛回答道:“远路上来的。”
    尤努斯听罢赶紧起身,夹上包在丝巾里的宗教书本,跟着朱玛急急忙忙地向家里走去。
    多罗父子与玉努斯一家人盘腿坐在土炕的毛毯上,一边喝着三炮台茶水,一边讲述各自的情况。
    多罗问道:“听说你们这里开始信仰库布忍耶了?他们从前三番五次地到河州城里传教,都被教民们撵走了。”
    玉努斯点了点头。
    多罗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和我们以前的信仰有什么不同啊?”
    玉努斯打开了话匣子,娓娓道来。
    大约在元末明初的时候,花剌子模帝国故地处于蒙古后裔帖木儿帝国国统治下。一个名叫哈木则的撒尔塔人率领40名回教晒黑古杜卜(即智者、哲人、贤人)来到了河州的东部山区传教。
    他们之所以选择到河州的东山传教,是因为那里位置偏僻,道路不便,生活环境极其恶劣,回教的老教派暂时无法顾及,属于一片信仰单纯的地域。那里的花剌子模后裔自称撒尔塔人,秉持着祖先传下来的规则,说着夹杂着蒙古语和汉语单词的撒尔塔语。
    哈木则精通阿拉伯语文,身上背着阿、汉两种文字的经卷,翻山越岭,传播宗教教义,足迹遍布东山的沟沟坎坎。
    最后,哈木则选择在一个草木密茂的山梁上定居。他用山梁上的木材修建了东乡的第一座礼拜寺,称为大礼拜寺。人们后来把这道山梁叫做哈木则岭。
    其余的传教士在一个村庄里相聚之后,又分散到其他各地传教。
    不久,第二批传教士由阿里阿答率领来到了东乡。他们一共有8个人。后人尊称为八大赛义德(意为先生、首领)。
    阿里阿答在今天的高山乡布隆谷定居传教。
    前后40名晒黑古杜卜和8名赛义德中,除了远走他乡传教的人以外,其中的14人落居东乡,以传教为生,繁衍生息。他们的后裔生活在那勒晃、洒勒、石拉提、布隆谷等地的撒尔塔群体中。
    与此同时,一个名叫赛义德?阿卜杜里?嘎吉勒?哲俩尼?穆乎隐迪尼的回教教师不远万里,也来到了大明传教。
    穆乎隐迪尼是阿拉伯人穆罕默德的第十四辈嫡派子孙,出生在今天伊朗北部的吉兰省,从小学习波斯文,后来在阿拉伯的巴格达学习阿拉伯文。他聪明过人,德才兼备,知识渊博,事主孝亲,亲贤远奸,名冠乡里。
    一次,他得到了启示:“你的归落在赛热赛格团尼(两山头中间)。你闭上你的浊眼,睁开你的慧眼可见。你应吃苦耐廉的去渡化人类”。
    于是,穆乎隐迪尼携带了几件传教用具,还特地用碗装了一碗故土,启程寻找赛热赛格团尼。
    他不远万里先后三次来到中国,在两广、两湖、是川、西域、青海、甘肃等地传教。
    穆乎隐迪尼与前面的传教士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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