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驼泪》序章第4节一纸招祸

铜驼泪最新章节目录
   原来,仰纯丞是杭州人,家里世代习武,家道殷实,也称得上小康。
    他生于咸丰十一年(1861年),父亲给他取名纯丞,小名安国,等他长到六岁,除了送进私塾启蒙,还亲自传授武功。
    他长到十六岁时,已经身高七尺,膂力过人,而且武功高强,中了武秀才,后来又中了武举人,以铁砂掌功夫闻名远近。
    他在习武之余,也读过不少儒家经典,抱定“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壮烈襟怀,便以小名“安国”为表字,立志报效朝廷,定国安邦。
    光绪十二年(1886年)九月,又到了三年一次的武科会试。
    他那时二十五岁,已经娶亲成家,便辞别夫人和儿子,早早登船,走海路赴京赶考。
    经过两天会试,先比马步箭,再试弓刀石,他中了武贡士,又参加由皇帝主考的殿试,名列二甲第十一名,赐武进士出身,授正五品守备官,发往杭州府任守备,也算光宗耀祖。
    那时洋人屡屡入侵,朝廷一味割地赔款,息事宁人,以致百业凋弊,生灵涂炭。杭州虽然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也民不聊生,加上土匪乘火打劫,局势十分动荡,偏偏杭州旗营一群八旗子弟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以致乱民蜂起,渐成燎原之势。
    仰纯丞上任之后,统领营兵日夜剿捕,不到一年,杭州境内便治安晏然。
    可是每次上书报捷,朝廷颁诏嘉奖,都是一群八旗子弟榜上有名,仰纯丞反倒封赏全无,心中不免忿忿不平。
    那些八旗子弟知道他心中不服,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时上书进谗,以致他当了八年守备,未得提拔,八旗子弟们却飞黄腾达,春风得意。
    仰纯丞心中气苦,愤恨豺狼当道,暗无天日,脾气越来越坏,也听不进夫人规劝,渐渐露出愤世嫉俗的迹象来。
    光绪二十年(1894年)九月,中日两国海军在黄海大战,北洋水师一败涂地,朝廷又赔款议和,朝野一片大哗。
    偏偏十月初十是慈禧太后六十大寿,朝廷花了无数银子,修建熙和园,要大肆庆祝,还颁下圣旨,要各地官府上贡奇珍异宝,给慈禧贺寿。
    仰纯丞接到旨意,破口大骂,晚上乘着酒兴,振笔直书,上了一个折子,痛斥慈禧太后只知贪图享乐,不管民间疾苦。
    他递上折子之后,每天忙于公事,也没放在心上。
    一个多月后的十月二十日晚上,他和几个朋友到茶楼喝酒,听弹词名伶甘杏儿唱名篇《杜十娘》。
    宴罢酒残,已经夜深,他告辞回家,刚走到门口,就和一个匆匆跑出来的家丁撞了个满怀。
    那家丁急忙交给他一个信封,说是刚才一个陌生人送来的,请他赶快看看。
    仰纯丞见信封没写名字,道:“什么陌生人?”
    “这人很奇怪,身材高大,风尘仆仆,说话是北方口音,问大人在不在家。”家丁道,“小的说大人不在,他就把这封信交给小的,叫小的赶快找到大人,千万耽搁不得。小的正要出门找大人,大人就来了。”
    “人呢?”仰纯丞吃了一惊。
    “茶都不喝,急急忙忙走了。”
    仰纯丞赶紧走进书房,拆开信封一看,只见一张纸上画着三样东西,一块盐晶、一个坠子、一截木尺,除此之外,没有只字半句。
    他登时目瞪口呆,仿佛五雷轰顶,瘫倒在椅子上,眼前划过闪电一般,想起八年前进京赶考的一桩往事。
    光绪十二年九月,他登船启程,到北京参加武科会试,先从杭州坐小火轮到上海,再坐轮船到天津,舍舟登岸,正是清晨。
    他在饭馆吃饭时,向店小二打听进京的路程。那店小二说,此去北京不远,骑马四天便到。
    他到马市买了一匹大马,匆匆驰骋赶路。一路上晓行夜宿,紧走慢赶,还算太平。
    到第四天早上,离北京不远,他路过一片树林时,忽然听见路边密林里有人叫骂。
    一个人道:“你到底给不给银子?再不识相,别以为哥几个不敢杀你!”一个人道:“要银子没有,有本事就上来搜,啰啰嗦嗦干什么?”一个人冷笑道:“郑大公子,谁不知道你家是津门巨富,有的是钱!再不老实,小心哥们几个把你绑回天津,看你家老爷子给不给钱!”
    仰纯丞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心想光天白日之下,竟然有人打劫,这还了得,急忙一勒缰绳,打马冲进树林,只见七个衣衫破烂、模样惫赖的汉子,手里握着家伙,围着一个年轻书生叫骂。
    那书生修眉俊目,身穿长衫,肩上挎着一个包袱,怀抱双手,倒是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样子。
    七个汉子见仰纯丞纵马冲了进来,大吃一惊,急忙退到一边,惊魂刚定,见他孤身一人,赤手空拳,马上哇哇大叫,围攻上来。
    仰纯丞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右手轻舒猿臂,抱住书生的腰,左手一勒缰绳,大马登时四蹄腾空,冲出树林,上了大路,只听劫匪们叫骂着追了出来。
    他打马跑了两里多路,将劫匪远远扔在后面,才放下书生,下马相见。
    原来,书生姓郑,名亦侠,表字恩铭,天津人氏,二十一岁,正要进京办事。
    仰纯丞见他文质彬彬,一副公子哥模样,刚才又听劫匪们说他家里是津门巨富,道:“路上不太平,兄弟怎么不带几个随从,也有个照应。”
    郑亦侠抱拳道:“多承仰兄搭救,小弟也不瞒你。小弟从小生在深庭大院,世道艰难知得不多。此次进京,正是要体察百姓疾苦,谁知被几个小贼追踪到此,想要打劫,多承仰兄路见不平,出手相救。”
    “兄弟的盘缠是不是被他们抢了?”仰纯丞说着,便要打开行囊,送他几两银子。
    “小弟银票都还在,多谢仰兄美意!”郑亦侠急忙谢过。
    仰纯丞担心他又遇上劫匪,邀他一同赶路,他笑道:“仰兄先行一步,我慢慢走来。”
    仰纯丞只好拱手道别,快马加鞭,匆匆赶路,中午时分进了北京城,到各处逛了一圈,赶到宣武门外时已近黄昏,便在贡院东街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他连日鞍马劳顿,十分困乏,在客房睡了一觉,才关门下楼,上街吃晚饭,没想到在人群中看见郑亦侠,急忙上前打招呼。
    原来郑亦侠也是刚刚投店住下,正要上街吃饭,彼此相见,都是大喜,到一家“明月升”大酒楼喝酒。
    酒桌之上,郑亦侠谈锋甚健,说的都是时下新闻,并不提起进京所办何事。
    仰纯丞不便打听,自然也不说自己是进京赶考,吃饭出来,各回客栈安歇。
    第二天,他早早起来,到宣武内门赶考,经过两天比试,中了武贡士,到了第三天四更,又早早赶到宣武门集合,由太监领进紫禁城,参加当今皇帝主考的殿试。
    一行人到了保和殿,天色已经大亮,仰纯丞竟然又在人群里看见郑亦侠,彼此都是又惊又喜,道:“没想到你也是来赶考的!”
    原来,前两天的比试,两人分在不同考场,因此没有照面,没想到双双高中。
    廷试下来,仰纯丞中了二甲武进士十一名,郑亦侠却是二甲六名,名次竟然在他之上。
    仰纯丞暗暗吃惊,没想到他身怀绝技,竟然深藏不露,想起那天路上的情形,暗暗纳闷:“他既然身手了得,怎么会被几个无赖劫进树林里去?他当时倒是毫无惧色,难道是故意戏弄那些混子?”
    他摇头苦笑,心想世家子弟行事,往往出人意料,难得他这样弱不禁风,竟然要进宫侍卫天子了。
    原来清朝官制,武科会试一甲三名,武状元授御前一等侍卫,武榜眼、武探花授二等侍卫,二甲前十名授三等侍卫,一律称为“卫职”,都要进宫充任皇家侍卫。郑亦侠名列二甲六名,自然在进宫之列。
    二甲十名之后和三甲的武进士,一律发往地方担任守备官,称为“营职”。仰纯丞是二甲第十一名,自然要分到府道任职,只是不知道会分发何处,正为这事犯愁。
    第二天下午,兵部举办会试大宴,宴请刚考上的新科武进士,十分隆重热闹,连宫里的几位公公和御前侍卫也来应酬。
    领头的公公叫曹士淳,是慈禧太后御前的大红人,御前侍卫之中,又以四品带刀侍卫汪钤身最为引人瞩目。
    这人大约四十出头,武功了得,铁砂掌功夫更是独步一时,不久前,江湖大帮“天地会”潜伏皇宫中的七个高手,半夜混进大内刺杀慈禧,没想到被汪钤身一人击杀,保得慈禧毫发无伤。
    汪钤身为人阴沉,目光内敛,并不多话,和曹士淳走到席前,一双三角眼在仰纯丞身上打量,道:“我听考官大人说,仰老弟一手铁砂掌堪称后生翘楚,假以数年之期,不在汪某之下,真是后生可畏!”
    仰纯丞抱拳道:“大人神功卓绝,如同日月经天,晚生只是萤火之光,岂敢和大人相提并论!”
    汪钤身见他说话谦虚知趣,举杯敬他,仰纯丞一饮而尽。
    曹士淳在一边接过话茬,厉声道:“这位小兄弟姓仰,大名‘纯丞’,表字‘安国’,寓意不凡,本公公很喜欢!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还望各位新进士像仰兄弟这名字一般,做我大清朝的纯丞,把一身好本事都用来报效朝廷,安邦定国!”
    众进士都起身垂手道:“嗻!”
    宴罢出来,郑亦侠和仰纯丞走回客栈,问他什么时候回杭州。
    仰纯丞说,明天到兵部投名注册,看看分发何处,再做计较,便约定明天办完事情,晚上到明月升大酒楼喝酒。
    第二天天色大亮,仰纯丞赶去兵部投名注册,正好获授杭州守备之职,限期一个月升衙理事,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忙碌了一天,回到客栈已经天黑,赶到明月升大酒楼时,郑亦侠已经到了。
    彼此问过办事情形,郑亦侠果然授了三等侍卫,还到内务府领了进宫的腰牌。
    仰纯丞借过腰牌看了,笑道:“‘晓随天仗入,暮惹御香归。’①贤弟从此得随天子左右,可喜可贺!”
    谁知郑亦侠苦笑道:“不瞒安国兄,进宫侍奉天子,并非小弟所愿!”
    仰纯丞十分诧异,问是什么缘故。
    “如今天下多事,咱们身怀武艺,应当上阵杀敌、报效国家才是!”郑亦侠长叹一声,“这样深居宫中,锦衣玉食,与尸位素餐有什么不同!”
    仰纯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