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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反应过来,眼中的这位年轻女子是狐仙时,嘴巴子不由地张开,要不是心脏突地跳到了嗓子眼儿上,我可能都会“啊”出来。我有些不知所措,脑子被突涌的数股情绪,冲击得有些颠倒,眼睛里除了她,一切都变得浑浊。她,俨然成了凸起于黄河中央的一块油光的脂玉。
她面向车窗,说不清是注视着窗外,还是想着什么。透过车窗的广告灯箱的色光,映到她漂亮且有些冷峻的脸上,七彩云般地变幻着。我觉着,梦里应该见过这类景致,但又不能确定是在哪个时期的梦里。我注意到,映到她脸上的光,与映到其他人脸上的光大有不同。她脸上的不仅色彩会提高亮度,而且还有明显的流动感。而其他人脸上的,不仅亮度没提高,反倒愈显黯淡,像敷了层薄灰儿。明亮的色彩与奇异的光波,在她的脸上流转,勾勒着尖尖的下巴、俊挺的鼻梁和上挑的眼角,缀着白毛领的浅灰色薄呢大衣,晃动出隐隐的叹息。凡此种种都有着抵挡不住的妩媚、摄人魂魄的光艳,以及不可解的遥不可及的迷离。
我以前对某人这样说过:由于你的存在而世界不存在了。这话,用在当时的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但我很快就把自己拔了出来,确定是在晃动的地铁车厢里,不是别的什么异样的地方。
再来专注看她时,我有些不解:狐仙都很会伪装,非高人之眼,很难瞧出破绽。这也是我这个有心人,这么多年没能与狐仙邂逅的原因——不怕脸碰脸,只怕当面不相识。我不明白,这个狐仙怎么这样欠于伪装呢?干嘛要让狐仙相一览无遗?难道她是想以自身暴露的方式,来向世人昭示它们这类的人间存在吗?
没这个必要吧,你们在人间的存在,已被证实了千多年,若还为这个,可有些画蛇添足。至于为了再次挑起心怀鬼胎的男人们对你们无的限想往,就更没这个必要了,现在的男人,还有配得上对你们无限想往的吗?不去管他们,被滚滚红尘淹没过顶的平庸的男人们,惨遭财富狠狠奴役的孬种俗流,让他们继续在痴想成为亿万富翁的迷幻中,好好打转吧,早日成为垃圾箱都不愿装的破衣烂衫。然而之于我,这一年又一年等待狐仙的人来说,这种昭示很有必要,否则我的渴望与期待,会与我擦肩而过。
但实话来说,我对这种来得过于轻易的情景,并不是十分快慰,因为我多年的等待,被这情景扯进了老话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是顶烦这句老话的,我从来都不愿意让我自己的际遇,应验这句老话,我也从来没有“得来全不费工夫”过。这下好,让我沉甸甸的等待,空乏的没了着落。
正胡思着,车到第五站。在没有任何预见的情况下,她转身下了车。动作之敏捷,绝非人间女子所能为。
她到车门同样得挤过一些人,但我分明看到她的身体没碰到任何人,可她并非空气呀!虽说人间少女般的苗条,可她突出的女体特征,还是要占得一定的空间尺寸,怎能做到如穿隙之风呢?下车后,她朝车尾方向走去,很快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残留在我视网膜里的是她轻盈的体态。
车再开动后,我才醒悟到我的迟钝:怎么还在车上,现在应该在她的身后啊!眼中所见,该是杨柳腰肢,秀发飘然,而不是满眼现代都市里的慵懒倦容,晃荡着不知明天喜忧几许的茫然。是什么败坏了我的本能、压制了我渴望实现的愿望、迫使我继续被车轮子向前运载?难道就是那个维系得了生活的班?
没错,就是能捞取到报酬的班,剑锋一样逼着我违背了我自己。
晃荡的车厢晃荡着不住下坠的失落感,车厢里的污浊愈发憋闷难忍,咣当咣当的车轮声,如一把把钢针投上我的心头,发出一阵阵刺痛。
为什么要下车?难道她发觉了我这个俗男人,对她的窥视,感到了我的目光中有玷污她圣洁之身的成分?我回想不出看她时的准确心态,所以无法推定我目光中包含了怎样的内容。假如我的目光冒犯了她,搅扰了她的心境,使她不得不由静转动地改变原有的计划,那我就太对不起她了。
说到这儿,我插空向你透露个秘密:地铁是狐仙非常喜欢出没的地方,因为地铁里人气最旺且不见阳光。得知道,成了人形的狐仙,为了保持完好的人形,得时常吸食人气。人气是狐仙组成人形的骨骼和皮肉,如果存量不足,就会原形毕露。可不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要保持人形就得吃活人的心,还切成一片一片的,用牙签扎起来送到嘴里。这都是那些烂编剧、烂导演为争取票房和拉收视率的有意杜撰,创意和表现手法都极其低劣低俗,为主流价值所不耻。这些烂编剧、烂导演,为了满足观众求烂的心理、求烂的品味,无所不用其极,竟不惜将狐仙妖魔化,还无知地将狐仙与妖等同。
但也不能完全说这些烂编剧、烂导演的不是。咱中国不是好讲不知者不怪么!这些烂货确实是不知,怪罪太大也有失公允。但得说明白,造成烂货们不知的原因,恰恰来自他们自身。由于他们身上的功利性太强,铜臭味太重,私欲劲上来坦克的装甲都能捅出窟窿,好人都嫌恶地躲远,洁身自好的狐仙当何如。对这路的烂货们,狐仙都极为不屑,避之千里之外都嫌近,你说烂货们怎能有接近狐仙的机会呢?了解狐仙,更是无稽之谈。算是出于无奈吧,烂货们为把敛财的勾当进行到底,只能盲人摸象地胡编滥造,以此来填充烂观众的求烂欲,好鼓起他们掏腰包的热情。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法儿。这些烂货,也够可怜的。
事实上,狐仙只吸人气不食人身,与妖有本质的区别。虽然狐仙与妖,在人模人样的塑造上难分彼此,也都能打理的异常妩媚,但这两种物类的心地和来人间的目的不一样。简单地说,粘上狐仙能获得好处和幸福,粘上妖,哼,就是粘上了灾难。特别是男人,形销骨立、面黄肌瘦都是客气的,不吸尽骨髓、挖心掏肝、留你个空膛,能好意思称妖!哎呀,抱歉,你前几天还说你是妖呢,我不是故意的,这就是顺着说到这儿了。
她轻瞥一笑,意为无所谓。
嗨,我也真是,说狐仙就说狐仙么,挂上妖干什么?这可真叫多嘴多舌,想给自己招灾引祸吗?妖,咱可招惹不起,接着说狐仙。
为了保持足够的人气存量,狐仙基本上都选择往人气旺盛地铁里去。地铁里的人气何止旺盛,简直就是浓烈,浓烈得眼睛都可以看到。伪装成普通人的狐仙,都爱在高峰时段参杂在人群中,吃大餐一样地吞食人气,吞足为止。所以高峰时段到来时,狐仙最为活跃,此时识破狐仙的几率也最大。
正常的运营时间里,狐仙都伪装成普通乘客,这个站点消磨会儿,那个站点消磨会儿,不会在一个站点长时间停留,以免引起安保人员的警觉,招来麻烦。现在每个站点都全方位地安置了监控设备,可谁听说过监控人员从监视屏上发现过狐仙?公开报道上没有,民间传闻中也没有。那么,为什么没有发现,是监控设备的清晰度不够?不,是狐仙规避的好,行为上不留破绽。还有一个不易为人察觉的现象:需要补充人气的狐仙,都在每天日出前,潜入地铁里,日落后离去。
狐仙都怕日光,日光中的紫外线容易灼伤狐仙,弄不好就会现出原形。咱们街面上闲得无聊的老百姓何其之多,又都天性好占便宜,这要突见街上现出了狐狸,能一脸善意地袖手旁观?那太阳真得从西边儿出来,你再唱时就得是:“东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大山里面静悄悄”。噢,插句闲话。咱们眼睛里喷出贪婪绿光的老百姓,指定一窝蜂地围追堵截,抓获,宰杀,皮草拿去讨好女人,肉炖了下酒。
一提这类事就惭愧。那年,我跟朋友去坝上玩时,参观了一个狐狸养殖场。这个养殖场的头头是我朋友的哥们儿。那天中午在场里的餐厅聚餐时,这头头热情地说,我们这顿饭主要以狐狸肉下酒。然后炫耀道:这狐狸肉不是我们圈养的狐狸的肉,是我亲自上山打来的野狐狸的肉,比圈养的好吃N倍。接着这头头进行了介绍:马上就要吃的这只该死的野狐狸,前两天八成是在山野里发了情,可没能在山野里找到伴儿。肯定是情发大了没控制住,便循着味儿摸到了我们养殖场的墙外,大概梦想着与圈养的家狐狸好合。场里人发现后,准备设套抓它,这伙计感到了不妙,撒腿逃回山野。但它贼心不死,恋恋风尘,所以并没舍得跑远。我知道后,拎上猎枪追踪到山野里,想着非把它扛回来不可。我也算是老猎人了,对付这种不算狡猾的狐狸轻松加愉快,所以在山野里没转上几圈就发现了它的身影。我只搂了一枪,便将其击毙,不想正好凑成我们今天的桌上餐。齐嘞,好好下酒。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开吃时,由于有心理障碍,我没往装狐狸肉的盘子那边儿伸筷子。吃得酣畅的酒友们看着来气,便嚷嚷,这么难得的野味儿你不入口,等着喝王母娘娘的奶呀!自称老猎人的头头,也来使劲鼓动,我也就盛情难却了,便憋着气囫囵了几片儿下去。说不上好不好吃,嘴里倒是有了股淡淡的骚味儿。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
过后,我非常后悔。对于一个诚心等待狐仙的人,怎么能吃狐狸肉呢,这不是主动站到了对立面,自掘与狐仙的通路吗!我这一年又一年等待狐仙,而等不到的人,这次失律后,会不会与狐仙越来越远?更可忽视的是,没人知道这野狐狸的来历,它在世上存活了多少年,也没人说得上来,那么,谁能保证它没有过成为人形的年月,与人间有过密切来往和一起生活的经历呢?如果它成过人形,也与人一起生活过,那么吃了它的肉,就等同于吃了人肉,我也就逃不过成了鲁迅先生笔下的狂人,不管划拉多少仁义道德往身上贴,也掩盖不住我吃过人的历史,擦不掉罪孽深重四个字。神通广大的狐仙无事不知,对于反天道的人,逐一记在心间。平心而论,我这辈子没有白白等待,还亲眼见到狐仙,实属万幸,我必须得从内心的最深处,重重地感谢狐仙的不记恨,给面子。
其实,没遇见或说没识破狐仙前,我就断定狐仙最看好的会是环线地铁,这回得到了印证。这也容易解释。都知道,环线地铁的起点,都能成为终点;终点到起点,起点到终点,均可在不掉头的环绕中完成。总乘环线地铁的我始终认为,环线地铁本身就是一个非常经得起推敲的哲学命题,既适合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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