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第五十四章:多重抵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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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崇祯21年正月二十一,西历,上海港区。
    这个时候的中国人是不过情人节的,但春节长假最后一天……元宵节……到今天,只有短短七天之内,港区工人们就备好货物,并且装满了整整十艘西洋商船。这真是一种令人骄傲的高效率。
    今年果然是暖冬,今天的天气,更是晴朗得如同盛夏,以至于港区两边的山峰看起来更加清晰,好像比平常大了许多。尤其是那四座探入海面的灯塔,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最多的灯塔建筑群落,高耸入云。
    长长的泊位码头旁边,安静的停靠着一艘西洋五桅杆远洋商船,此刻主桅风帆还没有拉起,光秃秃的?望斗,在半空中一左一右的轻轻摆动。但船舷两侧各探出十几根粗壮结实的长桨,这是启航前的准备。
    为了迎接起航日的到来,前一天晚上,威廉-迪格里船长特意让水手们进行了清洗和修缮工作,色彩艳丽的船身上,栩栩如生的刻画了一个手持宝石花环的仙女,丰乳肥臀,赤足金发。嘴唇鲜红,眼珠湛蓝。
    这个时代的上海港区居民,早已经习惯了西洋人的这种“色情”图案,但每当站在码头广场的另一端,大家都忍不住远远的指指点点:
    “瞧,他们的妈祖,一定不是大姑娘了。”
    “是啊,是啊,船舱口竟然开在了大腿上,这些西洋人真是不知道羞耻。”
    这番对话的两个人,都是贩卖鱼干的大婶,穿着暗色碎花粗布棉服,围着蓝布头巾,身材被统一包裹成圆桶状,但眼睛里,却明显隐藏着如火的激情。
    “闭嘴吧,这不是妈祖,这是卡吕普索。”
    随着一声叱责,两个大婶立刻挎着鱼篮向旁边躲开,跟她们一起散开的,还有很多小伢仔,这些小伢仔也是棉衣棉裤,胳膊上挎着竹篮,大家一窝蜂的散开,给一个中年男子让开路线。
    长长的泊位引台终点,是西洋商船的入舱口,很多精力旺盛的水手们,正靠着引台扶手旁,端着木桶杯子喝酒。船舱口忽然传来一声吆喝,一名双手端着已经烧得通红的拨火棒的水手,匆匆忙忙的弯腰跑出来,然后将拨火棒插入一个巨大的木桶中,随着白色水蒸汽的升腾,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他们在通过这种方式来加热葡萄汁混合的朗姆酒。
    码头这边,中年男子已经来到了引台前,他的到来,制止了水手们的喧嚣。他身后十米远,则是大婶、伢仔组成的小贩队伍。
    无论是水手、还是商贩,大家都在盯着这个家伙。红脸膛、黑胡须,头上顶着赭色四方巾,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赭色棉服,脚蹬官靴,上面还镶着铜制鲤鱼图案。他显然是上海港的码头管理人员。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跟大多数的中国官员一样,脸上总是带着一股子痴傻呆乜的表情。
    扑腾,一个明显地位比较高级的水手,从甲板上跳下来,直接就落在引台上,浑身上下花花绿绿的装饰物,在仍然冒着白色蒸汽的酒桶旁,显得更加醒目。
    水手高抬右臂,举着一个红色的长方形纸质文件,左手叉在腰间,沿着泊位长台,举止轻佻的迈动着两条麻杆腿。沿途引来众多水手的脱帽致意。
    长台尽头,中年男子半侧身,捋着黑须斜睨着这名越来越近的西洋水手。
    “官人好,”水手的中国话倒是很地道,甚至还带着点儿吴侬软语的味道,“这是我们的关碟,请侬交给关长大人,我们好离开。”
    “等着吧。”
    中年男子没精打采的接过红色本子,转身先半抬头往远处看了看,叹口气,晃晃的迈起了四方步。身后的西洋水手,先是耸肩笑了笑,随后把右手拇指、食指伸进嘴里,吹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口哨。远远一直翘首等待的小商贩们,立刻挎着竹篮向他跑过去。
    要开船了,这是这群远洋水手们最后采买的机会,水果、糖饴、熏肉、鱼干,甚至还有刻在木牌上的春宫画。
    中年男子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水手的口哨、孩子们的喧闹都丝毫引不起他一点反应,只是慢慢的,向着码头广场的正中央走去。
    每艘进出港船只都拥有不同的泊位,每进出一艘船,他都要这么走两趟,而且是不同的泊位。每天从卯时起,平均三刻会走一艘船,到现在辰时三刻,已经是第三艘离港船只,要等待他将通关手续办妥。天天如此,人也就废了。就连西洋船长给他贿赂的时候,他也连个屁都懒得放一个。
    所以他的外号,叫做铁面人。当然这是西洋人起的。中国人这边,那些卖杂货的小伢仔们,则叫他死人头。
    铁面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上海港最标志性的建筑,宽阔的码头广场。上海港区是马世奇主抓修建的,本来马郎就是个新潮官员,再加上港口嘛,接待的也主要是西洋船只,所以这里的整体风格非常欧化,偌大的港区广场,原本平坦、干净,不仅利于卸货,还非常便于人们在上面聚集、交易。
    但马郎离开了,因为叛乱了嘛。于是港区正中央,被接手官员增建起一个高台,上面又修了一个六柱呈“凸字形”的两进轩。坐在畅轩里,整个港口里的船只、人员、货场,都一览无余。倒也实用,却没必要的,多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踏上台阶,按照马府尹早先的规矩,离港船只,需要港区最高长官在关碟上签章之后,方可离岸。但人家马郎为了节省人力,早就做过交待:要么提前一个晚上就办好手续,要么就在泊台边上现场办公。
    现在倒好,天天玩攀岩,爬上去,再爬下来,走过去,再走回来。唉,累吐血了算。
    “启禀大人,海商会宙字第七艘,货款两清,税牒验讫。请离我大明海岸。”
    “嗯,呈上来。”
    “凸”字形畅轩,前面“两根柱子”支半歇山顶,这是下人们禀报、听命的区域,所以是阳光曝晒、雨打风吹。后面四根柱子则支斗拱飞鹰檐,所以即便是盛夏,由于四面透风,也不觉得热。
    当然,如果再冷一点儿,会在四面摆上彩玻璃碎拼屏,挡风挡雨的,还特么挺暖和。
    “死人头”没精打采的把红色关碟凭空一举,一名少年书童立刻走过来接,正厅里只有一张书案,后面端坐一名青年文士,旁边却站着一名从六品文官,书童来到桌案前,先把红色关碟打开,露出里面一本蓝色的小书折。原来,红色的纸壳更像是一个书匣,里面蓝色的书折才是真正的关碟。
    这就叫做派头,书案后端坐的文士,那可是很爱干净的,关碟经过那么多人的手,再经过风吹日晒,他要是亲手接过,岂不是很跌身份?
    这位很讲究、很有派头的青年文士,正是江南四公子之一,冒辟疆。
    书童不理会旁边的从六品文官,直接把关碟递到自家公子身边,冒辟疆竖着手指,把蓝色的关碟拈出来,打开后仔细看了看,
    “老吴,”(小人在)死人头走三步进入正厅,“昨天讲好的呀,宙字第七艘,应征全税,怎么还是一半?”
    “…”死人头半死不活的翻了翻白眼,让人看着很不舒服,不过这家伙说话的语速和吐字倒是又快又清晰:
    “回大人,他们哪里肯呦,胡岚宝那边有刀有枪,他们在咱们这边无论是全税,还是半税,到了巴达维亚港,都要再被过筛子。如若真是征全税,他们以后就不来了。”
    “贪官…”冒辟疆小声骂了胡岚宝一句,接着咬牙愣了愣神情,这才很痛快的取过一枚钮章,先在关碟最后一页盖章,随后又盖上一个骑缝章,啪的一声合上,丢回红色的封匣中。再摆摆手,示意书童转交给死人头。
    “老吴,”(小人在)“他们每艘船都载了好些砂土,搞得港上脏兮兮的,这罚金他们怎么说?”
    “回大人,这他们倒是认栽的,并且每次都会派水手亲自帮着清洗港区。只不过远洋航行,不压压份量,恐怕很难经得住风浪。还有,昨日松江坊那边也传来消息,这些砂土确实能冶炼出黄金,只不过量太少,最多有个三厘左右。”
    “三厘不少了。”
    冒辟疆兴奋的站起来,书童、六品官、死人头立刻半鞠躬施礼。
    一成=10%,一分=1%,一厘=0.1%。换句话说,一吨砂土,就能够冶炼出小四斤(60两)的黄金。这可是绝好消息。
    欧洲海船到东方来采购,带的东西是很有讲究的,中国人这个时候属于物质丰富期,所以欧洲人带的手工商品,根本没有任何销路。但大老远的空船航行,首先船只倾覆风险太大,其次也是极大的浪费。
    所以这些欧洲人就从欧洲本土装载上花岗岩、大理石之类的东西,带到非洲那边盖教堂,随后从非洲那里装载上金矿砂,运到亚洲来贩卖。沿途通过南洋时,还会捎带上几根檀木、沉香木。到了中国口岸后,换装上丝绸、瓷器、茶叶、香料后,回家乡高价销售。
    这样一趟下来,全程都在赚钱。不愧是黄金航线啊!
    但金矿砂的买卖,也是最近才兴起的,因为来中国的欧洲人越来越多,察觉到中国人由于帝国扩张速度、商品经济发展、国内技术性独立已经一年半之久,无论是国家还是叛军,各方面都急需黄金。而且中国人这两年的冶炼技术也已经世界领先,所以聪明的欧洲人就开拓了这项金矿砂贸易。
    对于冒辟疆来说,能够获得三厘左右的金矿砂,已经可以算得上好消息了。虽说三厘(千分之三)的含量确实不算高,但一艘海船的装载量得有多少?这么一船又一船的往下卸,所能提炼的黄金,足够他们疯狂了。
    “传令过去,如若今后海船,均有矿砂输港,则淡水免费。但罚金、货值绝不可少。”
    “遵令。”
    死人头老吴九十度鞠躬之后,转身离开。一瘸一拐的走下高台时,他依稀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话语声:
    “高大人,胡岚宝那边究竟怎么说的?”
    “回公子,卑职还没有得到这个贪官任何的书面文函。但据西洋水手们的传话,似乎,”
    说到这里,高大人明显犹豫起来,他名叫高克礼,本是一名屡试不中的童生,但由于自幼居住海边,人又确实聪明,所以有着丰富的海洋、贸易经验,在修建上海港的过程中,被马世奇慧眼识珠,保他入试当地举子科。果然,在闭卷批阅中,他高中前十(俗称小解元)。
    自此以后,高克礼就走上仕途,因为本人能干,又是马府尹亲自保荐,所以很顺利的成为上海港从六品正使,相当于上海港区最高行政长官,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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