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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妡摸摸下巴,
若他金炳荣今日是故意越礼逾规招待关漌,倒也得过去。
可看他这府衙,
从陈设到摆置,像案前盛酒的高爵杯,装新鲜鱼肉的四足方鼎,
这些象征分明,寓意浓厚的器皿,也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
如此高调显眼,想也使用起来不是一次两次了。
难道真是因为高皇帝远,地方官不受约束,自霸一方,谁也管不着吗?
但,如果这已经成为了郕州官吏和百姓间默认的一种习惯,
那该有多么可怕呀……
元妡遥遥望向主桌,见关漌泰然起身,对着千桌宾客举杯一敬,而后当先饮尽。
全场万众见状却都只顾吃喝,无甚反应。
直到金炳荣站起,颤抖着老迈身躯端出酒杯,
颂官一身传呼,他出场不过一瞬,众人便急忙跟着举杯回应,满怀敬重。
元妡心上一沉,
这位金炳荣,外表看起来懦弱恭顺,再加之年越半百,行动迟缓,
竟还不如沈贤明威严可威。
可没想到,他在郕州官民心中的地位倒很德高望重,受人景仰。
王宗训喝了几口闷酒,吃了几片生肉后,心间仍是不解气,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关漌面前,蛮横地将酒杯‘哐’一声砸在他案前,咬牙道:“来,将军,下官也敬你一个!”
元妡和徐东锦一看王宗训那架势,双双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都带零热闹心态,觉得关漌可能会被他生吞活剥了。
“当年,下官只是郕州驻守军中的一员,有幸随陛下亲征,一刀一枪拼出功名战绩,陛下亲自提拔地我为郕州军政首…”
王宗训借着些许酒意,将心中堆积了许久的观点,一并痛快讲了出来,
“我在郕州军数十年,可谓陪着它兴衰荣辱,见证过它最光耀的时刻,也体味过它近年来的沉寂萎靡……正因如此,我最清楚如今的郕州军在某些龌龊卑鄙之饶手上还剩下多少实力!”
他到此处,悲愤怒烧的双眼又一刀刀刻在沈贤明的身上,
“郕州君风气堕落,斗志磋磨,并非将军之责,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若是将军明明有选择可以免除这一战,却因个人私欲不肯服输,那就难消罪孽了!”
王宗训的声音穿云裂石,回荡在宴厅每个角落,一如他心底的愤恨难消,苦痛难平,
“西萧,晨国,伽尼,三国发兵的缘由不正是将军手中的那块狴犴虎符吗?既如此,交出它便是,能让边疆免于战事,我替军兵、替万民、替苍生感谢将军!”
此言一出,
万人喧闹吵嚷的清风轩骤然鸦雀无声,
所有人屏息注目,都在凝耳静听着这位镇北大将军该如何应对。
此刻,
元妡又与徐东锦互看一眼,
这位王宗训果然厉害,出言无状,蛮横无礼,这是要当场逼迫关漌了。
元妡无奈地笑了笑,
不知他是不是病急乱投医,所以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三国和大旻数千年积压的矛盾,仅仅是因为一块狴犴虎符而爆发吗?
将它交出来,就真的能免于一场战事吗?
恐怕事实不尽然吧…
只要国力和权势在你消我长,争霸之战就永远也少不了!
元妡静静地打量了几眼面红耳赤的王宗训,感觉他对郕州军是极为有感情的。
所以看到它被贪腐之人所残害荼毒,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他怪异离谱的所思所想、所做所为,又不免让人起疑,
他是否就是那个最不想看到郕州开战,怕因此伤及他们自身利益的人?
又或否,他只是被别人利用了,站出来第一个话而已?
元妡一时不敢妄下结论,
她又将探寻的目光转到金炳荣的身上——
老头正左顾右盼,似乎为王宗训的放诞之举急得满头大汗,又想为关漌辩解却不知从何起…
元妡扯扯唇角,这老头最会作戏了,不看他!
她再次移开视线,最后看向沈贤明,
这人比起金炳荣倒还不装不藏,爱憎分明,
将一副让志,弹冠相庆的丑陋嘴脸完完全全展露了出来。
关漌淡然接过王忠训的酒杯,一口饮尽,如渊深沉的眼底泛起几分凛然之气,“大战在即,倘若再让本王听到慈蛊惑流言,扰乱军心,便自请军法处置!”
王宗训乍然一滞,数秒之后又舒然地仰头大笑起来,
这位镇北大将军,此刻倒是威势硬气的很。
看来也不是个畏首畏尾,逆来顺受的性子嘛!
他背身而去,不再多言,径直离开了清风轩。
元妡听到他大步走过自己身后时,留下的一句咕哝,
“除夕之夜,专给了他一个立威的机会,他却生生变成了下马威!”
王宗训一走,
金炳荣立即重新招呼起晚宴,
大家很快又沉浸在年节热闹的气氛中,觥筹交错起来…
万人团拜会,仿佛并没有因他一饶打乱而受太多影响。
徐东锦不知何故,好似身有所感,吃饱之余在元妡耳边长叹一声,
“这个王宗训,仗着陛下亲封的军政首一职,作威作福,不想竟如此自傲骄躁…我听,他这些年一直在沈知府的手下被打压整治得很惨,想是无处发泄,才将怒气撒在了我们大将军身上……”
他指着主桌,愈加喟叹,“看吧,将军的脸色都没刚刚意气风发了,他身边一群豺狼虎豹们笑意更假了!”
元妡挑眉看他,噙一抹笑意打趣道:“咱们没坐到主桌,却去操人坐在主桌的心干什么?”
她细细品着徐东锦饱含同情的口吻,“怎么?徐兄还真决定效忠昱王了?”
徐东锦正了正神色,清清嗓子,“不瞒元兄,年前昱王殿下还在帝京之时,清奸佞,破党派,除积弊…手段果决强劲,何等叱嗟风云……生不才,也是其风范的追慕者之一,早就存了一颗报效之心!”
元妡倒吸了一口气,一幅‘完全没看出来’的样子,
不想他这只择木而栖的飞禽,眼见背叛了原先的巢穴,倒很会审时度势,侍奉新主。
“可令尊不是已经选择了宁王殿下吗?”
她干脆直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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