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春暖》相濡在长安第二百二十七章生还之数,本已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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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刻意幻想过大狱里的情景,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白雅岚竟是这样歇斯底里的神态。
    她还以为她能从白雅岚身上看出几分美人的风骨,几分叫人舍不得她香消玉殒的神态。
    设身处地去想,如果是阿芙,因为裴叔裕贪污而被投进大狱,阿芙不敢说视死如归,却也一定会心甘情愿的悔罪。
    就算她不是夫君贪污的起因,到底也曾染指那脏钱。
    她还要竭力保持体面,人纵有一死,还不如死的好看些。
    阿芙站在离白雅兰三尺之遥,隔着那道铁门,感觉她飞溅的唾液几乎就要迸到自己脸上。
    白雅岚已经不能流畅的表达自己,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语无伦次的推诿和求饶。
    阿芙除了刚开始那句“姐姐”,之后一言未发。
    不光是因为白雅岚的话密得插不进去,还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她救不出她来,也不愿意救出来。
    纵然是一代美人,可是金妆玉裹,都是民众的血泪铸就。
    没想到死到临头,她满心也仍旧是洗脱自己,自私之神态,实在是显露无疑。
    阿芙叹了口气,拖着因为恐惧而有些沉重的脚步,朝暗处的晋珩走去,留下“哐哐”砸门,哭喊的越发绝望的白雅岚。
    晋珩一声未出,为她戴上兜帽,两人一同步出。
    猛然见到日头,阿芙下意识地一抬头,被晋珩一把按住,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抬头,别被别人看到了。”
    阿芙只当来看白雅岚之事不可与外人知,也没多想,听话的低着头,跟着晋珩匆匆钻进了车驾。
    樱樱和婉婉等人受了告诫,都安安静静呆在车里,从外头看上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裴大人的家眷都在这不起眼的两辆青布马车里。
    车夫“驾驾”地起了车辕,阿芙定定地坐在那出神,只听穆晋珩温声道:“不用多想,她也不容易的。”
    她转头去看他,看到穆晋珩半靠在车壁上,半仰着头,手心朝上,看起来已有几分权臣的威势:“马跃进狱不久,受不住刑,便死在了狱里。白氏体弱,却还能苟活至今,”晋珩转头看向阿芙,“芙妹,你也该想得到缘由。”
    阿芙眼睫一瞬,是啊。狱卒的怜悯和关照,自然是要有回报的。
    她猝然闭上双目,那样恶心的环境,那样油腻粗鄙的狱卒,那样单薄脱俗犹如仙女的白雅岚...
    她不忍再想。
    阿芙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大义凛然的想法有些太过天真,不由得轻轻嗤笑了一声。
    晋珩问:“你笑什么?”
    阿芙迟了一会才回答:“谢裴叔裕保我母子不死之恩。”
    晋珩一愣。
    “这朝堂风云变幻,他能撑起一小片净地,也是不容易了。”
    这话说的穆晋珩心里七上八下的。
    阿芙不过是开个玩笑,可是却误打误撞的,说中了两个男人之间的秘密。
    两日前,向铭晏的亲兵千里迢迢奔至兵部,带来一个惊天消息:南绍的剩勇穷寇,卷土重来了。
    距离季珩将其逼至漠南,不过四个月而已。
    走官道的传信兵仍在路上,是以太后和朝廷众臣还不曾知晓;
    向铭晏也是不再信任朝廷的调度,才派亲兵将这个消息径直送给了裴叔裕。
    他到底是个文人,能掌政,却不会用兵。
    福安又是首当其冲之地,已撑不了多久了。
    裴叔裕看完了铭晏的书信,没怎么多想,就决定亲征。
    不过四个月,南绍并无能力重整旗鼓,不过是想趁着长安大乱,浑水摸鱼一把。
    他正好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趁着皇帝尚不能亲理政务,毕其功于一役,将南绍,彻底埋葬在漠南,永无还击之力。
    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御笔,能把他从前线扯回来了。
    当然,叔裕也知道,这是个在朝中清除异己的大好机会。
    他本便已准备万全,只待向李丞相一党发难;一旦成功,当年兄长的死和邹郡他所受的劫难便有人可责;
    可是相比而言,在兄长战死之地驱除外虏,这才是他裴叔裕应当大放的异彩。
    那,才算是真正的报仇。
    他先把季珩唤来,与他说了说当前的情形,裴季珩双眸含泪,双拳紧握,恨不能立时飞回南境阵前。
    有了弟弟的支持,裴叔裕的心就更定了。
    他与裴季珩、王穆之等人连夜商量,最终决定叔裕挂帅,季珩为将,兄弟亲征;并顾彦先、花石难等人为校尉,倾长安兵力而出。
    王穆之、王凝之等人在京中,联合吏部户部和工部向李丞相发难,迫太后下令调查。
    如若一切顺利,裴叔裕班师之日,就是李丞相断头之时。
    当然,不顺利的话,裴氏三兄弟一并埋骨漠南,李丞相自在京中高枕无忧。
    这倒也没什么,当兵打仗,马革裹尸,生死又有何惧。
    只是叔裕披星戴月而归时,看着融冬院里暖暖灯火,只怕他一朝身死,妻儿无所凭依。
    昨日傍晚他下了兵书,坐在空空的兵部令堂中许久,差人请来了穆晋珩。
    连着筹谋两昼夜,他已是十分疲惫,说话声音也有些哑了,可是一字一句,重重烙印在穆晋珩心上:“此次出征,虽说南绍已是强弩之末,我裴家军也尚未休整完全,杀敌一千,必自损八百。”
    “我生还之数,本已渺茫;更兼长安风雨飘零,敌我态势,本就尖锐。无论京内京外,若有万一,阿芙母子在长安的日子都是难捱。”
    烛光点点,映着叔裕平静的面庞。
    “我想请你把她们秘密带去渔阳,不要让任何人知晓。若是我在南绍身死,亦或者在朝堂声名俱灭,就麻烦你护她们母子周全;若我凯旋,”他轻轻笑了笑,“到时再说吧。”
    晋珩什么也没多说,只是点点头:“放心吧。我活一日,她们母子便不会有事。京中之事,昨日凝之大人已与我通气,我户部自然会全力支持。”
    叔裕从桌下取出一封信,在指尖旋了两旋,递给晋珩:“我心粗,人也粗,到底跟阿芙是两类人。现在想想,她如果当初嫁给你就好了。”
    晋珩有些尴尬,想说什么,被裴叔裕止住:“我若身死,你便看她反应。她若是并不难过,你便把这封信烧了,只当我没写过,然后帮她再嫁——她一个女人,自个儿孤身总不是道理。当然,你若愿意娶她是最好了——澄远,你一定要待澄远好,随你姓穆也行。”
    晋珩更尴尬了,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放。
    “她若是,”叔裕梗了一下,“她若是为我难过,若是想我,你就把这封信给她。里头...也没什么,我是个不会说话的人。”
    晋珩轻轻捏着信封,心中悲壮。
    他知道南绍是一个多么坚韧的敌人,见过裴季珩力战之后全身数十处伤口脱力昏厥的样子,他知道叔裕即将踏上的是一场怎样的征程
    “裴尚书,不若先全力安内,攘外自有机会。”
    裴叔裕摇摇头,看向屋外的一地星光:“若放过这个机会,待到下一次朝廷支持、南绍疲弱,粮草充足的机会,只怕我裴叔裕已垂垂老矣了。”
    晋珩点点头。半晌道:“芙妹,我是说裴夫人,可知道尚书的打算?她定然会担心的。”
    叔裕才想起来晋珩并不知道他们夫妻冷战已久,但也实在是累了,无力多说,简单道:“你别跟她提是我安排的,你只当你想带她回去看看你娘。这半个多月,她受了惊吓,又小产,兼想起了我从前的混蛋事,我许久无颜见她了。”
    晋珩其实也猜到少许,但到底是局外人,不知道轻重。
    他看着叔裕有些颓唐的样子,忍不住道:“你若是跟她说了你马上去打仗,她哪里还会把这些鸡毛蒜皮放在心上。你若是不跟她说,若是有什么她岂不是终生自责。”
    叔裕惨笑:“老兄啊,你真是高估了你妹妹对我的情意了。”他拍拍晋珩的肩膀:“没事,如今看来,这段时间我们冷战也是好事。这样,她便更容易忘了我吧。我如今只盼着她一辈子顺遂安宁,至于她的生活里有没有我,便随她吧。”
    他指指信:“别忘了我跟你说的,她难过你才把信给她,不难过你便当没有这封信。”
    晋珩打心里不认同,但也不好插手人家夫妻的事情,便缄口不语。
    临了,裴叔裕送晋珩出门:“对了,阿芙前几日说想见见白雅岚,前任工部尚书的夫人,我早就安排好了,最近一直忙,也没时间陪她去。你送她去渔阳前,去看看吧,免得她惦记着。”
    晋珩点点头:“放心。”
    “千万别叫她知道是我的主意。从现在起就不要再提起我,将来她才好过。”叔裕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初雪,但是下的还挺大。几片雪花落到门口的灯笼上,很快就化了。
    晋珩看着叔裕的眼睛,笑道:“裴大人,我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喝你的凯旋酒。”
    叔裕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一定一定,还没跟你比过酒量呢。我把铭晏也带回来,你,他,我和季珩,咱们四个人喝个痛快。”
    晋珩走出很远,回过头,看到叔裕还站在兵部门口,仰头看着天上飘飘洒洒的雪花,不知在想什么。
    他叹口气。
    已到宵禁时分,裴尚书看来是不打算回府了。
    明日一早,想必他就会向太后递上兵书,更不会也没时间回府见芙妹一面了。
    晋珩不觉得阿芙心里没有叔裕,他如今只盼着叔裕凯旋。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两人最后一个月竟然冷战着度过,非得是阿芙一生的伤不可。
    “....哥哥,哥哥!”
    晋珩回过神,看见阿芙一脸关切:“晋珩哥哥,你想什么呢?”
    马车摇摇晃晃,外头还有车夫的吆喝:“让开,让开!”
    晋珩微微一笑:“没什么,有点困了。昨晚....有些政务要忙。”
    阿芙笑道:“新官上任,户部长史是不是很累?”
    晋珩笑道:“到底是个副手,也还好。先前在福安的时候,你二哥哥是个只拿方针政策的人,事无巨细,还不得你晋珩哥哥我亲自动手。”
    阿芙撅撅嘴:“你啊,你就是我二哥哥的诸葛孔明,事无巨细必躬亲,吃得少做的多,不是长久之事。”
    晋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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