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画》20.轮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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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已是正月二十六,但按武昌城的旧俗这还是年里。城南三十里的谷口镇上搬来一对年轻夫妇,男子姓李,二十多岁,是个账房先生,每日早出晚归谋生活。女人姚氏容颜中上,极善持家,又性情平淡,每日只在家中忙碌,绝少抛头露面招惹是非。
    李少冲便是那账房先生,女人姚氏原是幽冥教荆湖总舵铁心堂堂主贺斑虎养的一个外宅,从十四岁养到二十四岁,厌倦了,送给少冲做见面礼。
    李少冲现在的身份是幽冥教荆湖总舵铁心堂的教头,离开紫阳宫后,他以天蚕教被俘者的身份投在荆湖总舵山塘分舵,做了舵主杨洪卫的贴身侍卫,一日,铁心堂堂主贺斑虎路过山塘,杨洪卫设宴相待。席间,摔跤助兴,李少冲连胜十二场,赢的轻松自在。贺斑虎惊为天人,答以千金换去铁心堂。杨洪卫道:“李兄与我情同手足,虽万金不换。”贺斑虎笑道:“既是兄弟,你更该让他跟我。似他这等本事,在你这哪有出头之日,要几年,入我堂里,不消几年便看崭露头角。在你这要熬几年?”
    杨洪卫听了默然无语,良久说道:“不瞒老哥,他原是东使旧部,事穷投我。在我山塘犹可安身,去你那如何出头?你若真要抬举他,我便将他的履历修饰了一番,隐去旧事不提,只说他原是我山塘分舵的右副使,奉命潜伏紫阳宫,暗助东使攻山,功成身退,如何?”贺斑虎道:“天蚕教也是咱自家弟兄,事变情还在。老弟信的过他,我信得过老弟,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取出印信签了请示调拨令,看着杨洪卫也用了印,一同发往总舵中枢堂,半个月后,中枢堂回复:准调。
    履历造的天衣无缝,李少冲无须隐瞒过去任何的人和事。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在贺斑虎为他设的接风洗尘宴上,他还是差点露了底,酒过三巡后,他口中爆出了“幽冥教”三个字,惊得满座目瞪口呆。幽冥教真名天火教,“幽冥”二字实为外人污蔑之辞。
    李少冲反应还算机敏,他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道:“说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众皆释然,上什么山唱什么歌,情势所逼,理解、理解。
    那晚回谷口镇后,李少冲挑灯重读《烈火焚尘录》,重新梳理了一遍天火东来的历程。
    宋太平兴国年间,吐火国为辽国附庸石城所灭,国王被杀,诸王子被活埋,族人惨遭屠戮。长公主赫丽娅的驸马莫洛通原是汉人,二人领亲族、侍卫一千人避难大宋。石城闻讯向辽国求援,辽国派使者星夜抵达汴梁向宋廷要人。莫洛通探知风声,与赫丽娅连夜逃出东京。宋廷果然发下海捕文告,指斥莫洛通和赫丽娅为西域邪教,着全体军民一体捕拿,江湖各门派也群起而攻之。
    赫丽娅和莫洛通从开封逃到川西,一千族人只剩下三百。江湖各派和官府仍不肯罢手,幸得九鸣山庄庄主陆河年网开一面,才在百死之中觅得一线生机。二人辗转来到落髻山,创立了天火教。赫丽娅改名杨元,是为教主,莫洛通改名杨天,是为首座。宰相为左使,大将军为右使,文臣为春、夏、秋、冬值朝堂,诸将为东、南、西、北镇四方。
    杨天以首座之尊统摄内外,引汉人入教,吐火族人实权旁落,不满之心日甚一日。杨天病逝后,杨元极力抬高吐火族人地位,引来四方怨恨,杨元不思更改反一味打压,终于酿成激变,吐火族人仅余四十五家,杨元被迫退位,在孤独悔恨中郁郁而终。
    杨元之女、十五岁的杨晔被推为教主,年纪虽轻却颇有谋略,她空悬首座之位,改十使者为有名无实的荣衔,迁吐火族人于落髻山西麓居住,革陋俗,兴文化,吐火人得以存宗繁衍。杨晔晚年创立中宫监、风衣府、清议院和育生院,分别执掌内廷宗族、兵民财政、清议监察和生育训导。奠定了天火教兴盛的根基。
    此后百余年,天火教日益强盛。至靖康南渡时达到顶峰,教众百余万人。遍布大江南北。因势力过于庞大又有历史积怨,一直被宋廷防患打压,中原武林各派也因义利之争而极力排斥。
    李少冲掩卷叹息:“虽是一教,实则一国。”身后就有人笑:“本就是一国,如今还是一国。宋廷官分九品,咱们不也分九品吗?”姚氏纱裙素裹,婷婷袅袅地走过来,坐在少冲膝上,扳着手指头数道:“首座是正一品,十圣使副一品,四院主正二品,各堂、院、厅、局、所,各总舵舵主为副二品。各分舵主依资历从正四品到副五品不等,之下副舵主、座主、四科主事、执事等也各有品级。”
    姚氏起夜时见少冲仍伏案苦读,存心过来捣乱,故意踮着脚尖走路。少冲一时看的入神,竟未察觉,被她这一吓,浑身打个激灵,不待她说完,横腰搂她过来,双臂箍的死死的,问:“那你说我这个教头是几品?”姚氏琢磨了一下,答道:“和你原来的右副使一样都是副五品,不过右副使是虚的,教头是实的。大难不死又升官,该满足啦。”少冲道:“你怎知我不满了?”姚氏乜斜着眼道:“你若心里痛快,为何冷落我?”少冲笑道:“缘孽儿,我是怕你吃不消罢了。”
    姚氏媚眼流波,冷笑嘿嘿,道:“你嘛,不过是有些蛮力罢了……”言语未尽,人已被少冲挠的惊叫起来,四肢颤抖,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一宿贪欢。
    每日寅末,少冲要步行六里去镇东南庄。南庄是荆湖总舵铁心堂驻地。铁心堂司巡防、警备之责,十分吃重。内设堂主一员,副堂主两员,参赞两员,总教头三员,下设六标,以天、地、仁、义、恒、久为名,每标一百二十人,设标头一员,标副一员,同知五员,书记三员,每标下辖十小队,每队十一人,由队主统领。
    少冲初到南庄,背起双手在人群中溜达,看这个耍枪,瞧那个舞棒,嘴角挂笑,不置一词。天字标标头张希言袒胸露肚坐在树荫下喝茶,眼见少冲无事,遂向身旁的一个赤膊壮汉丢了个眼色,那汉提棒迎上前,喝声如滚雷:“咱昨个梦里学了套棒法,请教头指点。”双脚分错,摆出“虎蹲五岳望平川”的架势,
    教头梁兴递给少冲一根哨棒,耳边暗嘱:“这货手重,留点神。”李少冲接棒嘻嘻一笑,两腿分叉,在原地耍起棒来,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只是软绵绵的,既不快,也无甚力量,倒像是街头码头走江湖卖把式耍着玩的。众人看着有热闹,四面八方地围上来,你挨着我我挤着你,吵吵闹闹,热闹的紧。那些挤不进来的在圈外跳着脚喊:“谁赢了?谁赢了?”又有人使诈:“堂主驾到,还不闪开。”
    李少冲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愈发将招式放的慢,众人看他耍的有气无力,齐声喝起倒彩来。有人问:“教头这是哪家的功夫,好生花俏呀。”众人哄笑一片。
    那赤膊大汉见他耍的很不成体统,轻佻地问道:“教头,打不打?”少冲斜他一眼道:“想打便打,问甚。”
    那汉暴喝一声,把一条棍舞成个风火轮,只望一棍打翻少冲讨个头彩。少冲一招“乾坤碎”,不闪不避直迎过去。“咔”地一声脆响,围观的上百人都纳闷起来:这哨棒怎么跟油诈面条似的一碰就断呢?赤膊大汉茫然无措地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哨棒,问少冲:“咋就断了呢?”少冲挑棒往他阴裆里一戳,吓的他夹臀跳了起来,惹的四下哄笑。
    少冲棍指四方,喝道:“抄起你们的烧火棍,齐来受打!”四下里嗷嗷叫成一团,“四骏马”当头炮,“八兄弟”逞英豪,“十三太保”齐上阵,“荆湖三十杰”挺身出,三招五式后,就都躺在了地上。这一下彻底把众人的火点起来了。顾不得长幼上下,抡圆了胳膊只顾上前。少冲鼻腔里发出阵阵冷笑,竟是来者不拒,一条棒横劈竖打,东指西挂,如游龙走蛇,又似风火轮乱转,只打得众汉人仰马翻,诚心拜服。
    花红柳绿的时节,李少冲随天字标出江州办了趟差,名义上是接江州分舵主汤玉露上任钱粮堂副堂主,江州分舵是大舵,舵主调任钱粮堂副堂主只算得上是平调,而这个汤玉露据说也并无什么过硬的后台,究竟是什么缘故派铁心堂的精锐前去护送,李少冲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见到与汤玉露同行的钱粮堂主事柳絮儿,他才明白这一趟其实是为护花而去。
    回南庄的第三天,荆湖总舵主赵自极便服来到校场,草草转了一圈即匆匆离去,午后,贺斑虎传少冲到书房,在座的还有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贺斑虎问少冲:“天气炎热,你这般练兵万一出现死伤如何是好?”
    少冲道:“兵者乃克敌护身之利器,非筋骨强健、意志坚强者不能胜任。故此属下严苛要求,不敢丝毫松懈。属下亦知一味蛮干必出大乱,因此早就备好了仁丹、绿豆汤等解暑之物,郎中也候命一旁。”年轻人道:“我听说许多人对你这种干法都有怨言,你是要动摇我军心吗?”少冲凛然答道:“属下所练兵卒,人人自愿用心,绝无叫苦之说,恐是有人诬陷属下。”
    年轻人冷哼了一声,说道:“地字标的李大海向我哭诉,你每日练兵十个时辰,中间水米不让进,稍有不从就拳脚相加,这难道有假?”少冲道:“阁下定是被人蒙蔽了,地字标只有张大海,并无李大海。”年轻人冷笑嘿嘿,低头弄茶。贺斑虎向少冲解释道:“总舵主身边缺一名侍卫,物色许久都没有合适人选。今日在校场看中了你,很是满意,特委派中枢堂文士勋副堂主前来考核。你说说,文副堂主会录用你吗?”
    少冲向文士勋深施一礼,道:“言语冒犯之处,请文副堂主海涵。”
    文士勋点点头,说道:“罢了,是总舵主看上了你,得罪我,讨好我,都没什么干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脾气不好,以后跟我说话客气些。”冷笑了一声,将碗中残茶喝尽,走到廊檐下,眯眼望了望天空,问贺斑虎:“今年的天跟往年不一样啊,才三月就这般热,怕是要出什么大事吧。”贺斑虎笑道:“纵然天翻地覆,有文老弟辅佐,总舵主也能稳坐钓鱼台。”文士勋哈哈大笑道:“这个钓鱼台能不能坐稳当,不在我,在老哥你哇。”
    天火教现有八大总舵,按所辖地盘、人口分为四个等级,等级不同总舵主的护卫人数也不同。荆湖总舵是大舵,按规制总舵主配有侍卫十八人,挂在中枢堂名下。侍卫统领由中枢堂勘选后报总舵主核准,缺位时由总舵主文书房管事代理。
    赵自极的文书房管事由自己的门生中枢堂副堂主文世勋兼任。少冲初来乍到,抱着勤恳办差少管闲事的心思,每日照章执勤,克己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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