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画》36.失荆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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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青阳自与李迎分别后一路访亲问友,都打听不到无瑕的行踪,忽想道:“她在晋州长大,或许思乡回晋州了也未必。”于是日夜兼程赶到了晋州。
    昔日的晋王府已经改成驻军衙门,百花村也被辟作了牧场。从百花村返城的途中,路过一片小树林时,听到了一阵鞭打哀嚎之声,一个蒙古兵驱赶着百十个汉人壮丁去修牧场栅栏,壮丁们光着膀子肩上扛着铁锹,镐头,左臂被一根麻绳拴着,一个个神情麻木,目光呆滞。穿过林中一块空地时,蒙古兵喝了声:“停!”大部壮丁都及时站立不动,有六个人稍稍慢了半拍。
    蒙古人喝道:“那几个蛮子你自己过来。”六人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蒙古兵喝令六人跪成一排,挥舞皮鞭望脊背上死命抽起来,一边抽打一边怒骂,六个人咬牙硬挺着,一声不敢吭。旁观的百十人也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那士卒打累了,丢下鞭子,抽出腰刀,在跪在面前汉子的腰上点了一脚,喝声:“把脖子伸出来。”那人就乖乖地伸长了脖子,弯刀在脖颈上比划了几下,伴着一身大喝:“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就滚在地上,四周一片惊叹声。
    士卒将皮靴踢翻过人头,看了看切口,皱了皱眉,目光从剩下的五个人中又选了一个,用皮靴狠踢他屁股:“脖子伸长,不要乱动!”那人就尽自己最大努力把脖子伸出来,让身体保持着平衡。寒光过处,又一颗人头滚落。蒙古兵对自己的这次表现还是不很满意,于是目光又落在了第三个人的头上。
    蒙古人忽然看见树林中又走出一个汉人,就用狼一样的狠毒目光打量了他一番说:“蛮子,你也来送死?”顾青阳没有理睬他,他对着上百名壮丁呼喊道:“就是头猪,被杀前也知道哼一声,你们还不如猪吗?”
    “蛮子你找死。”那士卒挥刀劈向顾青阳的后脑勺,顾青阳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劈手夺了他的刀,拧住他的手腕,在他腿肚上狠踢一脚,蒙古人吃力不住就跪了下来。
    顾青阳将刀丢在跪在地上的三人面前,问道:“谁来砍他脑袋?”三人先是低头不敢说话,继而面面相觑。顾青阳催的稍紧,三人伏在叩拜,口里只嚷“饶命”。顾青阳转脸一路扫过去,无人敢直面对他。
    顾青阳仰天长叹了一声,说道:“你们各自逃命去吧。”众人望着蒙古人凶狠的目光,无人敢应答,个个颤栗着也无人敢走。
    边境小城均州,每日巳时城门开启申时关闭,驻防均州的禁军有一千五百人,洪湖乡军却有五千之众。康青山昔日是洪湖五虎之首,现在已官拜均州防御副使,顾青阳跟他还算合脾气,之所以没有表明身份去叫开城门,一是怕麻烦,二是康青山是个板正的人,万一他不肯徇私开门,自己岂不讨个老大没趣?夜幕四垂时,顾青阳拴好马匹越城而入,城墙上岗哨严密,戒备森严,街道只有巡逻兵卒并无一个行人。
    横占半条街的康青山府邸,大门口有十六个兵卒挎刀把守,顾青阳暗笑道:“好大的排场!我偏要去吓你一大跳。”顾青阳猜想康青山是个板正之人,必住在正房。就在正房屋顶上揭开了一片房瓦,康青山此刻正和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低声私语。顾青阳暗道:“康师兄不愧是算盘精,当了将军也不忘旧业。”
    二人低语一阵,商人便起身告辞,康青山送到门口,说道:“请张大人回禀噶和将军,康某身在宋营心在大元。大军南下之时,康某一定起兵响应。”又吩咐护兵:“送张大人出城。”望着康青山的背影,顾青阳倒并无什么恨意,只是想:“我是否要劝他一劝呢。”转念一想:“不妥,他是个固执的人,既然下了决心,岂是我三言两语能劝动的。为今之计还是赶紧告诉苏师兄,让他有所提防。”
    顾青阳打听到刘青发、荣清泉驻守在襄阳城西丹枫镇,便急着赶去,走到半路转念一想:凭我空口白言,他们如何肯信?况且二人与康师兄私交甚好,万一根本就是康青山的同谋,我岂非是自投罗网。想到这,顾青阳折转向南,直下小平山。
    刘青烈正在青阳镇镇南清洋河上训练水军,听到顾青阳来,放下令旗就赶了过来。顾青阳指着河面上如林般的樯橹,笑道:“如此阵势,何惧北狄。”刘青烈叹了一声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啊。”顾青阳又问:“怎么孤身一人不见弟妹?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吗。”刘青烈道:“眼看蒙古人就要南下,师兄要我们加紧练兵,一时顾不上她了。”顾青阳道:“我这一路行来,的确见到蒙古人有南下的迹象,荆湖已危在旦夕。三弟四弟驻守在襄阳城外,康师兄驻防均州,两地都是临敌门户啊。”
    刘青烈道:“三弟和四弟那儿我倒不十分担心,眼下最担心的是康大哥那。”顾青阳笑道:“康师兄难道还不如三弟四弟?”刘青烈道:“康大哥文武人才,均州又不是襄阳,蒙古人不会重兵攻城的。我担心的是康大哥因为康勤之死怨恨掌门,临阵之际,会……”顾青阳惊道:“康勤死了?怎么死的?”刘青烈道:“说起来让人笑话。你还记得穆晓霞身边的那个月儿吗?”顾青阳点点头:“听说她嫁给康师兄?”
    刘青烈道:“是啊,这妮子小时还不觉得什么,长大了,真出落得花儿一样。康大哥就让她迷的神魂颠倒,什么都不顾了!这小妮子到底是个水性杨花的货,竟暗中搭上了掌门!康大哥一怒之下远走均州,她却不知悔改,变本加厉,又勾上了康勤,把这小子迷云山雾罩的,他那张破嘴你是晓得的,什么话能藏住?没过多久就失足溺死在湖里。几十年的兄弟从此一刀两断!若不是清秀毒杀了她,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刘青烈叹息了一阵,继续说道:“而今他拥兵过万,朝廷和蒙古人都在拉他。最近风传他和蒙古人打得火热,怕只怕他念及旧恶一时做了傻事。到了那时,同室操戈,你要我如何下得去手?”顾青阳见刘青烈已经有了防备,把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有小校来报:“朱大人带着许多酒食来营中劳军。”刘青烈蹙眉道:“他怎地来了?带了多少人马?”小校答:“随行卫士三十人,丁壮一百。”顾青阳起身道:“师兄有事,我先告辞。”刘青烈道:“掌门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师兄难得回来一趟,正好去见上一面。”顾青阳唏嘘道:“我与他也有十几年不见了,是该去叙叙旧了。”
    水师营帐外面百十名丁壮正在搬运水酒、猪肉、羊肉、米面等物。水酒、米面上都贴着红纸,整猪、整羊上扎着大红绸花。锣鼓乐队大吹大擂,好不热闹。来犒军的朱大人便是刘青烈之妻朱雨菡的堂弟江陵知府朱玉彤。
    浩渺千里的洪湖北岸有一座树木苍葱的小山,山势并不算高,但被一望无垠的湖面一比,四周一马平川的滩涂一衬,就显得气势逼人了。数百座殿阁楼台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丛中若隐若现。此山便是小平山,八大门派排名第一的洪湖派中枢所在。
    在山下通报了姓名,知客领着顾青阳走上三百级石阶,来到一座巍峨壮丽的大殿前,殿前几株苍松枝繁叶茂,勃然有生机。一个纤瘦白净的少年从左侧门迎出来,躬身施礼甜甜地说道:“阮清秀拜见顾师兄。”
    顾青阳将他打量了一番,揶揄道:“十几年没见小师弟出落得好生俊俏啊。”阮清秀红着脸笑道:“十三年前在君山见到顾师兄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呢。顾师兄精气神一如往日,只是略微发福了些。”顾青阳笑道:“老啦,老啦。”大殿内一人笑道:“四十不到就称老,那我岂非老朽无能了?”
    一个四旬上下的清瘦道士缓步走出大殿,他双颊深陷,鬓角发白,只一对双眸精光内蓄闪,显出别样风采。顾青阳辨认了半天才敢上前相认,十年不见苏清河浑然像是变了个人。
    阮清秀走回苏清河身边,双手挽扶着他,嗔怪道:“这里风大,你为何又出来了。”苏清河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风一吹就倒吗?”对顾青阳道:“清秀什么都好,就是太女人气,太婆妈。”顾青阳道:“阮师弟心思细密,有他照料正是师兄之福啊。唉,师兄已鬓染秋霜啦。”苏清河道:“人生如白驹过隙,一眨眼的事。我这一生,率性而为,做了不少好事、痛快事,也做过许多错事、糊涂事。此生无悔,就是明天死了也值了。”
    阮清秀连连向地上啐了几口,埋怨道:“什么死呀,活的,不许你胡说八道,哪有自己咒自己的。”苏清河拍拍他的手笑笑不语。穿大殿而过,秋日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松柏缝隙洒落在青砖地面上,殿阁肃穆,花木芬芳,一派清幽雅静,顾青阳的心却变得空荡荡的,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直到苏清河指着一栋小楼提醒那是他们少年时读书的地方,顾青阳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上山以后所见的只有三人,小平山上什么都不缺,独独缺了人,没有了人气,这山就成了一座死山,空荡荡的尽剩鬼气了。
    坐在苏清河书房前的庭院树荫下,虽然阳光落满了一身,顾青阳仍觉得阵阵冷风吹的透体生寒。他忍不住问道:“洪湖弟子十万,为何这里空空无人?”
    苏清河道:“大劫将至。男人们挎刀从征,女人和孩子们就回了乡下。所以端茶倒水这些粗活只好由我们阮六侠亲自动手啦。”阮清秀脸皮一红,低头躲了出去。顾青阳道:“这次我从晋州南下,沿途常见蒙古大军在运粮集结,边境官军也在操练备战,看来大战已不可避免。师兄威震荆湖,怕是首当其冲,可有所准备?”
    苏清河道:“我十年练兵,部属不下十万,但分散各地,首尾不能相连。我原意集中兵力防守几座大城,可惜朝廷心存猜忌,迟迟不给答复。去年襄阳告急,我让三弟四弟去解襄阳之围,半路竟和官军打了起来,差点酿成大祸。朝廷在荆湖各路驻军不下四十万,但各自为政,互不统属,战事一开,不免被个个击破。”顾青阳道:“我路过均州时,听街边议论说康师兄与北面勾搭不清,师兄可知情?”苏清河道:“他领着洪湖子弟兵,戴着朝廷的官帽,吃着蒙古人的粮饷。何去何从全凭天意了。”
    苏清河问顾青阳:“你和白无瑕做了夫妻,为何一人来了洪湖?是夫妻吵架还是她不愿见我?多半是她不愿见我。”苏清河摇了摇头,苦笑道:“男女之事还是不要太执着。我娶了十二房妻妾,如今也是独身一人。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阮清秀踮着脚尖走过来,叉手轻声说道:“酒菜已经备好,顾师兄远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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