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画》36.失荆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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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肉抛来便齐声哄抢,乱成一团,身高手长的抢到肉后一把塞进嘴巴里大嚼起来,嚼的时候还要用手护着嘴巴,防止被人抢夺。没抢到肉的人眼巴巴地望着,艳羡之情溢于言表,咕咕的直咽口水。
    顾青阳用一顶旧毡帽遮住头脸,纵身跳起,踩着围观百姓的人头肩膀来抢苏清河,行到半途,人群中四条人影飞身而起,围住他杀成一团。围观百姓见状争相奔逃,相互踩踏,呼喊之声不绝。片刻之下,除了几个被踩伤的尚在爬行,数百人奔逃一空。
    顾青阳以一敌四,仍是占了上风。一旁忽有人冷笑道:“顾右使只管打下去,苏清河的肉都喂狗了。”顾青阳用眼角的余光一扫,心惊肉跳,两只杂毛土狗正在趴在苏清河腿上啃食残肉。他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击杀了一条狗,吓走了另一条。这时他才看清出言示警的人是九鸣山庄的陆云风。这一分神,顾青阳失了先手,四人趁机将他围住。
    顾青阳道:“洪湖派与你陆家并无深仇大恨,国难当头之际,为何要自相残杀?”陆云风冷笑道:“苏清河阴谋反叛朝廷,我身为拭剑堂堂主,岂能坐视不理?换成你你会怎样?”顾青阳叹了一声道:“拭剑堂本是天子佩剑,擎天栋梁。如今却被你们用来报私仇泄私愤,当真是可悲可笑。”陆云风阴着脸,暴喝了声:“够了!”长剑划出一道寒弧,刺向顾青阳的后心。
    陆云风所布的阵法俗名“猫虎斗”,是陆秉章模仿“五绝阵”所创,陆秉章才学盖世,是唯一入“五绝阵”而能全身而退的顶尖高人,他自认已窥得五绝阵的破绽,因此将自己创制的克制五绝阵的剑法取名为“克天阵”。数年后,他以这套阵法与继昌赌斗,结果是一败涂地,于是将“克天阵”改作“猫虎斗”,自嘲自己是“画虎不成反类猫”。
    “猫虎斗”虽说斗不过五绝阵,但此阵阵法之精妙,攻之凌厉守之圆满也是世所罕见。顾青阳拼尽全力,不能破解,久战之下,心力不支,稍不留神,右肩挨了一剑,伤口麻痒,右臂迅即僵麻难动:剑上竟然涂了毒药。
    顾青阳怒斥了一声“无耻!”便重重地摔了下去,双眼开始模糊,耳旁也出现了幻音。陆云风就站在他的面前,身躯恰似擎天之柱,需仰视才行,耳旁如惊雷滚动:“你……死了可惜,回来……拭剑堂,保你荣华富贵。”顾青阳狰狞地笑道:“拭剑堂……是个什么东西?……是卖剑的铺子么?”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支撑,就伸出手去抓地上的剑,明明是柄剑抓到手里却什么也没有。顾青阳摔倒在地上,眼前黑暗渐浓,他感觉到了困倦,于是就缓缓地合上了双目,就在天地混沌一片之时,眼前掠过了一条白影……
    顾青阳拼尽全力喊了声“我妻救我!”便昏死过去,待他再次醒来,温煦的阳光正照在身上,清风送来阵阵泥土混着花草的清香。他现在正躺在一个向阳的山坡上,右半身缠满布带,臂膀麻痹没有知觉。他试着挪动身体,没有成功。一股焚纸的焦糊味随风飘来,离他不远的山坡上矗立着两座新坟,坟前各插着一根柳树枝。陆云风的人头就摆放在坟前,灰白僵硬的面色中仍透着狰狞与惊恐。
    秋日的阳光把白无瑕的侧影裁剪的恰到好处,听到顾青阳的咳嗽声,她站起身来,身体微微侧转,脸庞上光灿灿红艳艳的,一如十多年前的初见。无瑕扶他站了起来,发现他的眼眶红红的。她有些伤感地说:“该给他立块碑的。”顾青阳道:“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这样就好。”沉默了片刻,他苦笑一声:“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无瑕面若寒冰,没有吭声。青阳就壮着胆子用手揽住她的腰,白无瑕抖落了,停了一阵,他不死心地又伸过手去,这一回她粗暴地推开了他,脸色寒如冰霜。
    顾青阳用了一年时间,也未能感化那张寒冰样的脸,他就继续装病,狠下心,拉下脸来缠磨,直到有一天,无瑕一把火烧了茅屋,说:“别磨了,回山。”顾青阳“唉”了一声,丢去拐杖,生龙活虎地跟她去了。川北地方迭经战乱,百里难寻一户人家,食宿都成了令人头疼的事。
    觅食成了顾青阳要操心的头等大事,每到一处荒废的市镇,他先打扫出一间静室让无瑕安坐养神,寻来食物,精心烹煮后,他小心翼翼地服侍无瑕享用。食物稀少时他会先在嘴唇上涂上一层油,又连续不断地打嗝,作出已先吃饱的样子,这等小把戏自然骗不倒无瑕,她从不点破,总会设法将自己的一份留一半给青阳。
    一场秋雨把二人堵在一座山洞里,三天四夜,食物只有一只不算肥大的野兔,这天雨势稍小,顾青阳就迫不及待地拿起弓箭出去了。在山坡上他瞄定一只半大的野猪正准备射杀,一支弩箭却抢先射中了野猪,野猪发出凄厉的惨叫,两名身着蒙古号衣的健卒从藏身的草丛中跃出,一个用膝盖压住猪头,另个扯住猪耳,短刀匕首俱下,猪血喷涌而出,野猪瞬间便没了气息。
    顾青阳跟在二人身后,左拐右拐就到了一座隐匿于山谷密林中的营盘前,顾青阳自言自语道:“前面就是只羊山,他们难道是冲着落髻山去的?”只羊山是横卧在落髻山西北的大雪山,山高势险,山顶终年冰雪不化,正因如此,天火教在此向来不设守军,是落髻山防线中最薄弱的一环。
    “你想知道,我去替你问问。”身后有人突然开腔,吓的顾青阳手足错乱,忍不住发了脾气:“人吓人,吓死人的。”看到他的窘迫,无瑕嘴角微翘,露出一丝久违的浅笑。她闪身而去,不多时提回一个小校,那小校已被她治的服服帖帖,竟是有问必答。
    军队确实是开往只羊山,至于做什么,小校也不知情。无瑕拈起一支羽箭顺手插进身旁的石头里,小校吓的面如灰土,指天发下毒誓:“小人若有半句虚言,天诛地灭!”顾青阳见诈不出来便打发他去了。无瑕说:“你还是去一趟吧,我在沙州等你。”顾青阳笑了笑说:“不必那么麻烦,十二里外有个清水镇,好繁盛的一个去处,他们在那驻着一个主事,可托他来传递消息。”无瑕笑道:“你有把握那儿没被人砸了。”这无心的一句话,让顾青阳揪然不快起来,他低着头满面情伤。
    无瑕的话不幸应验,昔日繁华富庶的清水镇早已不复存在,满目的残垣断壁,死一般的寂静。一株毛栗树上吊着两具尸体,肌肉被野鸦啄食殆尽,余着一副半干的骷髅骨架在那里摇晃。毛栗树干枯的枝杈上停着两只绿眼毛鸦,俱缩着头,一个闭目假寐,另一个用阴狠的目光盯着顾白,却懒得聒噪一声。
    无瑕有感而叹道:“昔日繁华清水驿,化为荒丘野鸦家。可惜、可惜啦。”她斜了眼茫然无措的顾青阳,正要说话,远处却传来了一阵清越的马铃声,山道上来了一支商队。乱世行商已是咄咄怪事,更让人惊讶的是商队的头领竟是一个须发如雪的老者,那老者见了顾青阳猛地喝住了马,一骨碌滚下车来,深施一礼道:“顾右使还认得老朽吗?”顾青阳仔辨认,半晌才认出是自己旧部,原中枢堂巡检司司正白武山,忙弯腰扶起来,说道:“一把年纪了,还不肯退养享清福吗?”
    白武山见顾青阳认出了自己,爽朗地笑了起来,他说道:“属下早已辞去司正之职,如今做个川北巡检。这回刚从安平分舵回来,已是惨不忍睹,全让鞑子祸害了。三千多号人都给活埋了,土盖的又薄,尸骨让野狗刨出来,撕咬的零零碎碎,拖得满地都是……唉……自以为见多了心硬,可还是忍不住哭了一场……”
    顾青阳问:“我教几时跟蒙古人翻的脸?”
    白武山擦了擦嘴角的吐沫,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右使若有兴致,老朽就慢慢道来。”侍从取来三个马扎,顾青阳与白武山对面而坐,无瑕嫌马扎矮小,坐着不雅,就站在一旁听,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踱去一边看风景了。
    白武山絮絮叨叨地说:“自右使归隐后,教中就一直不宁,直到李首座杀尽西山人,大权独揽才告平息。李首座胸怀大志,眼见教中弊病丛生,不觉焦心如焚,恨不得一力扫除,中兴我教。他强推《刑律》,希冀借律法肃清贪腐。这好比对一个将死之人下了一副猛药。身体太虚弱了哪里扛得住这药性?结果是没救的了命,反倒要了命。《刑律》一出,人人自危,连他赖以起家的陇西兄弟也要反他。他们策动学生闹事,给李首座脸上抹黑,又害死柳主事,让柳党对李首座死心。李首座只有远走广南,继而出巡海外。”
    顾青阳叹息了一声,说道:“贪腐不除,式微之势绝不可逆转。他这么做本没有错。若说错,也只是心急了些。陇西一党自私残暴,势力又大,他在还能约束,他这一走只怕是要天下大乱了。”
    白武山叹道:“可不是咧!李首座一走,陇西那伙人就乱了。吐故纳兰有资历也有手段,可惜缺点人望,扶不了正。黄敬平、张羽锐、杨竹圣、金岳这些人都无领袖之才,尤其那金岳更是背负巨贪之名,已是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于是他们就把李久铭推出来当幌子,自己躲在背后操弄。右使当知李久铭的心机,他是天赐子,身居高位十几年,人望足,根子深。他和吐故纳兰联手,想拿金岳开刀立威。可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费尽心机扳倒了金岳,转眼间自己却成了拭剑堂的坐底奸细!金岳倒成了含冤受屈的忠贞烈士。李久铭这棵大树一夜之间就让人给连根拔了。”
    白武山抹了把嘴角的白沫,喝了口酸溜溜的马奶继续说下去:“扳倒了李久铭,吐故纳兰终于能大权独揽,他借口肃清教中隐匿的奸细,大兴刑狱,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踩着滚滚人头站稳了脚。他拉拢张羽锐,架空杨竹圣,让黄敬平去收拾金岳的烂摊子,川中总舵岂是黄敬平能镇的住的?刺马营趁虚而入,血洗成都城,黄敬平就稀里糊涂送了命。吐故纳兰又祭出为黄敬平报仇的旗号,鼓动一干元老进宫请愿,逼教主下旨调杨竹圣率鹰虎山精锐八千及铁心堂两千新军,合计万人,奔袭成都。杨竹圣不辱使命,攻破成都,杀了一个蒙古郡王和两个万户。”
    顾青阳沉吟道:“这个杨竹圣倒是个将才。”
    “他也只是个将才!”白武山有些愤懑地说,“蒙古人吃了亏,四处调兵遣将,预备夺回成都。杨竹圣不明大势,竟听信吐故纳兰的蛊惑,一再延误回山的好时机,终于被蒙古人团团围困!成都被困,董老重新披挂,尽起教中精锐前往救援。若是两下合兵一处,也未必不能觅得一线生机。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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