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坡地》第一二四章找个顺溜儿点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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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都上小学的时候,除了大傻之外,赵家的两只老鼠叫白主任给治了两回。
    第一次老鼠兵刚上一年级,调皮捣蛋却出了名,心硬嘴也硬。有一次一个同学的书包叫人给扔到了茅坑,同学们和老师都怀疑是老鼠兵干的,玉辉却死活不承认,照样蹦跳着对天起誓。教一年级的张老师把白小连都叫了来,那个案还没有破成。张老师向白主任文昌作了汇报。文昌给学生们布置了自习的作业,从一年级又叫了两个学生,手里头攥着个乒乓球就过来了,白小连在窗户外边伸着头往里看。
    三个孩子都在墙根站着,文昌说,老师手里有个乒乓球,给同学们变个魔术。说着说着手一闪,手里的乒乓球就没有了。文昌说,球儿到了玉辉的书包里。一掏,还就是。
    文昌又折了三支一般长短的细棍儿,三个学生一人发了一支。文昌又说,三支棍子老师都给施了法术,谁扔了人家的书包,手里的那支棍子会变长,能长出自己的手指头那么长。文昌去门外咳嗽了几声,吐了口痰,回去后往回收那三支棍,玉辉手里的那支棍变短了,——他怕那支棍变长,就折去了一截。——那时都叫他三老鼠,不叫老鼠兵。
    孩子们的脸就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孩子们的关系也就是个狗皮帽子,就没有个反正。没有过了多少天,猫们和老鼠们就又到一起开始了游戏。
    那是个蹲到地里谷苗刚苫住屁股的时节,地下长出的小红薯刚有大拇指粗细。老鼠精赵玉成爱演坏蛋,他就扮了鸠山,他叫他老姨夫魏老大给锯的一把木制手枪往腰里一别,找了半块西瓜皮扣到头上去,狼尾巴草编了个眼镜往耳朵上一挂,鸠山就成了。玉蜀面扮了李玉和,其他人就是众宪兵和游击队。李玉和进了宪兵队要戴铁镣裹铁链,一条条绿茵茵的红薯蔓一扯一编,铁链和铁镣就都有了。
    玩了半天之后,都愿意当革命者,也就有了好几个李玉和,就编了无数个铁镣和铁链,大地上的那个绿茵茵的“毯子”就破了,凌乱得千疮百孔,破得惨不忍睹了。
    赵玉成还把拇指粗细的小红薯刨了一大堆,边走边吃,边吃边扔,不巧叫白锁住远远地看见了,他斜着膀子歪着脖子找到了白主任,说给不出个结果就是不行。不想赵玉成比他弟弟还硬,他给白锁住说,谁刨你红薯吃你红薯了,抓住手了才算贼!离恁远,你又没有望远镜,穿戴一样的太多了。
    白锁住歪着脖子、斜着膀子、叉着腿,冲着白文昌喊:“这小鬼儿再厉害也有阎王管!这阎王要是管不住,你那主任就是偷来的,抢来的,哄来的,骗来的……你,你!俺管不住阎王,能管住阎王娘娘,从今儿开始,就不给山杏派活也不给记工!不光要破案,还得给处理清,要不,——哼!哼哼!”锁住说完就斜楞着膀子走了。
    文昌把玉成叫到了办公室,拿起一个搪瓷缸递给玉成,说:“给!英雄!喝口水。”玉成不敢接,——他吃了一肚子生红薯也不渴。
    文昌说:“不喝水?怕肚疼?那——就不好说。”
    玉成接过水就喝了一口,文昌猛地一拍膝盖说:“这张老师,咋又给俺那个喝水缸子换了,那是张老师的刷牙缸,给给给,这个才是俺的喝水杯子。”张老师爱抽烟,满嘴黑黄的牙。
    玉成接过文昌重新递过来的缸子就猛地漱嘴,一口一口地都吐到了脸盆里,还在漱。
    文昌说:“甭漱了,再漱,连夜隔儿吃下去的饭就都漱出来了。”赵玉成忽然明白之后,什么也都晚了,——嵌在牙缝里的生红薯渣子,叫他都给漱出来了。
    他静静地看着文昌,等待着发落。文昌说:“自己给锁住说去吧,要说不好,不光不能上课,公社里头要知道了,那可是破坏农业生产……”
    后来,赵老拐不知道想了个什么法子,白锁住就不吭了。
    瘦三说文昌能连升三级,文昌升了第二级后,成了大坡地初级中学的主任,还教赵玉成,玉成在文昌的班里是管纪律的班长,还是管劳动的班长。学校实行开门办学,大队给划了一片地,给学校的红色接班人当试验田。
    文昌在全体学生大会上说:“咱学校的试验田能不能种好,能不能长好社会主义的苗儿,关键就看赵玉成会不会当领导,这对所有的红卫兵、红小兵都是个锻炼,对赵玉成,更是个严峻的革命考验,同学们欢迎赵玉成做表态发言!”
    会后,赵玉成给文昌说:“白主任,你选俺算是选对了,俺老姨夫就是个种地的模范,他的种地经验轻易不给外人谈,也轻易不外传,俺也没有别的条件,你给找个顺溜儿点儿的女生,啥也不做,就当当记工员,——女生心细不乱。”
    大坡地初级中学的试验田搞得最好,不仅出经验,还出模范,模范白文昌讲了一个故事,也广为流传。
    他说,孔子一生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学生毕业时总要专门拜拜老师,让老师给几句临别赠言。子路去的时候孔子说: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要慎言。颜渊去的时候孔子说:话是开心锁,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要善言。别人就问孔子,为何如此矛盾?孔子说,子路敢说敢干,性格暴躁脾气大话太多,所以就要他少说;颜渊性情内向,就要鼓励他敢说敢干,这就叫因材施教。
    有人问文昌,历史上真有记载?文昌说,有!子曰:“言未及之而言谓之燥,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不该说的时候急于说就是燥,该说而不说就是隐瞒,不看环境条件乱说就是瞎眼!)
    每每说起这些事,文昌总是喜形于色神采飞扬,山杏总是说,不就是一块试验田受了表扬?连孔老二也抬出来了,又丑又酸!文昌就笑着喊:“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不启发未经过思考的问题,不开导未达到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不能举一反三的学生,再不好教了)
    山杏给他乱瞪眼,他心里仍然美滋滋,谁也没想到,后来因为那个故事和那些话,白文昌受了批判,他却无论如何再打不起精神来,山杏就更不高兴,她给文昌说:“达令就是贼老大?浪漫就是慢慢儿浪?你也真敢!过两天再造个字典!——造出来就给赵起升作伴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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