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坡地》第一二六章说不出来就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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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改改认识李小旦,从小旦卖案板的那天开始算,一直到生了牛牛,她一直就觉得那是个和树一样粗壮的一个人,那棵“树”在不经意之中匆匆地来了,有谁能想到,也就只是个一转身的工夫儿,在经意或不经意之中,那棵树急匆匆地就走了。
    她真的不知道那棵“树”到底有多粗,“树”根有多深,“树”冠有多大,刚感觉到有个能遮太阳的东西,儿子牛牛就在不经意中间一蹦又一蹦地来了。有了牛牛以后,那棵“树”还是个不甚明了的轮廓,白天要看,多丑!那臊死人!不就是一个两条腿、会说话的东西儿,有啥稀罕?那会儿又不是圪挤着眼摸来的,就是圪挤着眼,也要问问手指头儿,那个东西光不光滑不滑!到了夜晚,吹灯前不敢看,吹了灯后啥也看不见,手脚要太不老实,那除非是个妖精!
    一切都在一疏忽一忽闪之间,那棵大“树”猛地不见了,俺的那个天哟!——死不回头的天哟,不怜人不惜人的天哟……一个土坯炕上,多少年都是两个被筒规规矩矩四方四正地抻着,究竟是谁跟谁睡?!——但平平就有了……还没有容得上仔仔细细地审视上一眼,那棵“树”就没了。
    改改还就会杀羊,不知道的人都说那是李小旦活着的时候手把手地教的。
    蔡改改经常跟别人说,一等人一看就会,二等人一学就会,三等人教也教不会,改改杀羊或许比李小旦的手还快。她把羊牵过来,摸一摸羊的头,再抹一抹羊的眼,把羊往案子上一哄,长三角形的柳叶刀一闪,冲着羊耳朵后边那个软绵绵的地方……羊就死了,眼还睁着瞪着,却成了个有眼有珠却啥也看不见的死羊眼!
    剥了、剔了之后,肉就卖了,——刚够买羊的价钱。羊心、羊肺、羊肚、羊肝、羊骨等,还有肚子里撕下的一块块雪白的油脂,那就是所有净赚的东西,洗净涮净以后,煮出来就是羊汤,没有喝过羊汤的人,不知道羊汤有多美!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蹦嗒”,老大刚把白萝卜条儿剁成泥,蔡改改隔着墙头冲后边喊:“哎——哎!答个声儿!嫌少也不多给,想多要也没有,包饺子蒸包子记着也叫俺尝尝!”改改给递过来一大块羊油,雪白雪白的一疙瘩,能馋死人,还有润滑无比的那个感觉,——真是,怪不得和田玉的极品叫羊脂玉!
    张雪梅双手捧了过来,魏老大吸溜溜地闻了个够,欢天喜地地说:“哎哟哟!——就是个好东西儿,叫俺掌柜的再一作务,一罐子棉籽油倒进去也比不上!”魏老大一高兴,张雪梅就变成了他的掌柜!
    张雪梅把那块羊油在火上熬好了,舀出了小半碗,两口子合计了又合计之后,给姐姐张红梅送了去。
    要是谁真的没有吃过,可以试一试,白萝卜条儿配了羊腥,那真是个好东西。
    张雪梅端了一碗馅儿里掺了羊油的饺子给蔡改改送过去,改改把饺子留下了,又给送过来少半锅羊汤,雪梅又往里面续了两碗水,孩子们都喝跑了以后,还剩下两碗,雪梅闻了闻,说,这是个绵羊,膻味儿太大,呛人!
    老大说,啥绵羊!那带胡子的黑皮还在改改家的南墙上挂着,是黑山羊,黑黢黢的黑山羊!
    雪梅说,是黑山羊种也不纯,它老爷爷老老爷爷,再不就是老奶奶老老奶奶里头,准有一个是白卷毛儿的白绵羊,味儿太大,快快儿灌倒你肚里头去,真呛死人!
    老大说,说啥哟!——要不是恁娘家那边儿都放羊,——不是还有个歌儿叫《五哥放羊》?俺看见羊粪蛋儿都恶心!还是你喝了好!
    孩子们吃了羊油白萝卜条儿饺子,又喝了羊汤,早都热烘烘地睡了。两口子头拱着头,都说那羊汤真呛得不行。
    魏老大找来了半瓶烧酒,雪梅又点上火,把那两碗呛人的东西热了热,两个人就开始划起了剪刀、石头、布。
    当那圆圆的明月挂到牛头垴上之后,张雪梅的脸红了,猫猫儿眼也眯成了细细的一道线,她掂起魏老大的铜烟袋也抽了一口,抽了一口之后就摇着铜烟袋把荷包抡了起来,拿那个烟袋嘴给老大一比划,老大往下一蹲,张雪梅就跨到他的脖子上,还唱了起来:
    石榴榴开花一盏盏灯,勾住那个媳妇一颗颗心,虽说没光分外明,照得媳妇心发昏,只要把它来使用,说不出来就哼哼……
    赵老拐自从吃了雪梅一碗饺子后就再也安分不起来,他终于打听到,蔡改改杀的那只羊是周大中卖给她的。
    好多年以前大坡地大队就有一群羊,并且一直是周大中放着,从大坡地往西过了大圪梁,山多坡大人烟少,是一块很好的放牧场所,那群羊由刚买来的二、三十只,经过十多年的繁殖,后来就有近百只,开始的那几年,还不时有人念叨大队的那群羊,后来,除了几个大队干部之外,多数人就都忘了在老鸹沟的南坡上还有大坡地的一个羊圈。
    赵起升干着的时候,无论大小,周大中每年都杀一只羊给送过去,后来就不给了。
    养羊的利润,一个是每只羊每年自己长起来的肉,另外主要的还是新生的小羊,一群羊每年究竟能增加多少只,除了放羊的,别人不会有个确切的数目,周大中看中那个羊倌,除了活轻巧,一年能挣三百六十个满工以外,再就是谁也不知道一年该增加多少只的那群羊。
    山坡上的羊吃了睡,睡了长,长大了以后在山坡上的绿林间打闹嬉戏,嬉戏够了之后,羊子、羊孙、羊曾孙也就欢蹦乱跳地来了,有谁还能数得清到底有多少只?都知道大旱三年饿不死造厨人,铁算盘就能算清几只羊该有喜?盖狗剩倒也派人每隔半年到老鸹沟里清点一次,报回来的几个数却每次和每次都不一样,大队每月都给社员演两场电影,过一段时间就牵回一只羊送给向阳饭店,演电影的账就结清了;五保户军烈属要照顾,牵两只羊回来,该照顾的也就照顾了;大队里也吃个便饭,鸡蛋汤麻糖在向阳饭店记了一大溜,年终的时候牵两只羊送过来,也就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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