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坡地》第一三四章俄的傻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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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多数人家比起来,魏老大家的粮食不算少,但除了给队里交一些,再卖一些,也就是每月多吃上几顿小米捞饭的事,如今再接济大巧一些,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后来,张雪梅就把细糠之外的粗糠也磨一些吃,两口子却仍然很高兴:“二楞家早就开始借米了,咱家还有一瓦缸儿,严能等到新粮食下来!”
    魏老大和张雪梅一家人,时时舒贴,处处舒贴,好多好多的人都看不透,看透了的,也学不来。好多女人,遇到不顺心不舒贴的事,都愿意去给张雪梅坐坐,从天明到了地黑,她肚里的那些真经文,一唱也就完了,唱了无数遍也没有人嫌烦,给谁她也是这么说:
    “世界上舒贴不舒贴的事儿,也就三种,一种是该咋不能咋,——那是真不舒贴,换个比照的东西儿也就舒贴了。像俺家,没有人家儿子多,可俺儿子聪明、好学,以后,要是个好男儿,一把手也能把满天遮盖;闺女多顶不了劳力使,养不起家?俺老大不比谁男人能做?立木顶千斤,儿孝也不在多!老天爷要叫一个人啥都占齐了,都占齐了的人,啥也就不用想,啥也就不用愁,那啥也就不用做,那还活着个啥?!人也就是个跑跑跳跳的东西儿,真要坐着啥也不做,还不给闷出个好歹来!啥也占不了的人,那咋活?天爷爷天***公平,看不见摸不着,那是没用心去想,——换一个比比后,那个“该咋”,也就没有了那个该不该,那个真不舒贴,也就舒贴了。”
    “再一种是,想咋不能咋,——那是找不见舒贴。葱皮儿薄,蒜皮儿薄,没有人的眼皮儿薄。不论多高的人,不论多小的狗儿,皇帝家有皇帝家的难处,百姓家有百姓家的不悦,睁眼喘气儿吃饭的人,哪个不过春夏秋冬四季?哪个不经生老病死的磨折?到了冬天就想,还是夏天好,这天儿冷的,能把耳朵冻掉,能把指头儿冻破,还是夏天好,脱个光年年,往凉水缸里头一浸,那多快活!其实想想,那夏天,没有哪天不热,要整天在水里头浸着,热不死、淹不死、也得泡死,——也就那么一想;到了夏天就想,还是冬天好,太热的时候儿谁也不能揭下来一层皮,揭层皮也喘不匀那口气儿,冬天多加件儿衣裳,啥也就有了,滴水成冰的日子,加两件儿衣裳还能有啥?——还是那么一想,自己就给自己找来了别扭。要仔细想想,冬天跟夏天就不能比!人跟人也不能论!要硬把不能比论的东西往一团儿扯,那还不是自找别扭?!——真要想透了,那个“不能咋”就没人不管它能不能了,不想就舒贴。”
    “还有一种是,想咋就能咋,——那是真舒贴。要风得风,求雨得雨,想山有山,缺水来水。想想也就都知道了,没有了春日困,到哪儿找梨花儿白、菜花儿黄;不受了夏日暑,就没有五谷生、六畜旺;不经了秋日凉,也看不见收割忙、瓜果香;不忍了冬日寒,谁稀罕九九之后那个开泰三阳!——要真啥也没有了,那还活着个啥意思,活着都没有了意思,那个“能咋”还有啥用?!那啥时候也不舒贴了。”
    “人的好多理儿最简单,那最香最甜的觉,是在最不该、最不愿意醒的时候儿醒了,那个香甜觉也才能找到,真要快把头睡扁了,那个香甜觉就找不见了。”
    这边说了一通那边听了一通之后,说话的人温暖如春,听话的人也就阳光灿烂,——唉!那个张雪梅!那些个东西到底从哪儿来的?看来,世界上的好多东西,书上就记不全!
    周山杏后来也时不时地给张雪梅坐一会儿,她把那些听懂想通了的一些事,也回去给文昌说,想过了说过了之后,山杏也就还是山杏。
    文昌说山杏:“还算有些悟性,就是眼高手低。”山杏就追问,啥叫眼高手低?文昌说:“多数事儿都这样,该走的走了,该来的来了,都在不经意之间,那个“贼老大”,也是。”
    不经意之间,山杏看见了一件事,比“贼老大”还贴切。
    魏老大家的大门虚掩着。院子里,魏老大掂着那把明晃晃的锄照着,张雪梅拿了把剪子,在老大的膝盖上坐着,她在给老大铰胡子。老大一只手掂了锄,另一只手极不老实地还干着点别的什么,雪梅手拿了把剪子,身子还配合着老大的另外一只手。
    山杏想看,又羞,扭回头想走,又迈不动腿。又想看,就瞪大了眼,羞羞地觑着院里边那两个没羞没臊的人。山杏羞的时间长了,才知道雪梅嫌老大把胡子铰短了。老大倒不埋怨自己的手,也不埋怨张雪梅的剪子,他埋怨那个明晃晃的锄板不平。说,锄板上照出来明明留着一韭菜叶宽长短,拿去锄板使手一摸,这咋就不够了!——他不知道略鼓些的锄板就像个凸透镜,他不懂凸透镜的原理。雪梅也不懂、就更不信,非要照着锄板给老大铰一回试试!——或者,她也就为了找个不害臊的理由,能搂着老大的脖子在他的腿上坐坐。
    也许周山杏真的羞了,也许是那些事就不该看,轻轻的一股风一吹,大门就悄悄地掩上了。山杏看不见了,没那么羞了就更不走,就偷偷地听。
    或许是胡子铰得太好了,或许是老大的另一只手技巧太高了,只听雪梅从鼻孔中哼着叫,还变成了好久都没人听见过的家乡话:“嗯——哟,俄的傻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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