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梯血祭》NO.4-096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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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特里奥的重新归来,撕开一切真相,然而比那残酷真相更令人心惊的,分明是飘悬在夜幕中的幽灵。面对以索命姿态重新归来的帕特里奥,法老塞提并非没有为母亲争取过,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要向生母索命,他怎么可能下得了这个狠心?
    当帕特里奥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在法老寝宫时,说实话,他当真吓了一大跳。寝宫深夜,看看周围,所有仆从皆被药倒,当帕特里奥毫不客气的摔出苏蒂,他才知道这是为何而来。看尽平生,塞提都再不可能会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加煎熬,那是堪称诛心的打击,让人痛不欲生。
    “你也听到了,母后……她不是有心的,纯粹是受人蒙蔽利用,她没有那么坏呀!”
    这种辩解只会让帕特里奥嗤之以鼻,到如今也已三十多岁的青年,人生阅历早已看尽沧海,再有时近三年的流亡生涯,让他身上的阴鸷之气变得格外浓重,已经习惯活在阴影中的人,的确就像是一缕索命幽灵,那双同样琥珀色的眼睛在夜幕中闪烁寒光。
    他冷然开口:“那又怎样?不是有心,受人利用,这可以成为借口么?难道只要打着这样的旗号,即便行尽诸恶都能归结为一句无心之失,是受人蒙蔽,然后便能免脱一切罪责,天底下会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塞提努力替母辩解游说:“可是……纵然犯了大错,终究罪不至死。你何苦想要她的性命?对,父王在临终前还一再叮嘱,要我为你正名,要让你重新走进阳光下,我是衷心希望你能回来的知道吗?帕特里奥先生,算我求你,只要你肯饶过母后一命,我保证,绝不再拖延一天,立刻为你正名,迎你重回底比斯,不管有什么样的非议,我都宁愿一人承担!”
    帕特里奥听笑了,满目荒唐:“小子,你是在和我谈交易么?不过可惜了,这个事,我压根不在乎,我只知道一样:埃及,不能有这样的王太后,她坐在那个位子上就是祸害,所以,她必须死!”
    帕特里奥的声音锋利如刀,他说:“在上位者的愚蠢,正乃最不可饶恕的罪过,她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这份愚蠢就足够祸及全地!因为只要有心,任何人都可以去利用她!所以,埃及才断不能容留这样的王太后,再多一天也不行!
    塞提赌咒发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乱来的,不会让她插手国事有机会祸害埃及,那种事不会发生,请相信我。”
    帕特里奥笑了,宛如笑看一个天真的孩子:“小子,现在无非是还没有轮到你身受其害,而真等轮到你的那一天,或许你才会后悔这一时心软,所以我奉劝你,最好别干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听懂了么?哼,不会发生?你拿什么来保证?如果你真敢这样天真的抱以自信,以为你是法老就能挟制住她,那就只能说……是你还根本不了解什么是王权吧?听清楚:王室里的亲情,从来都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一旦沾染权力的诱惑,什么事情都会发生。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她今日可以杀夫,来日就一样可以杀子!当你这个法老儿子变得越来越不听话,处处与她的意志相悖,请问,你凭什么敢断定,同样的谋杀不会在你的身上重演?别忘了,你现在有儿子,并且是由拉美西斯亲手祝福,尚在吃奶就已经牢牢坐定了王储之位!守着这么便利的条件,要剔除你这个不听话的儿子,还会是笑谈吗?与其让你们这样的来挡路,使其难于获得大权在握,那还不如换成孙子,像白纸一样的小屁孩,一切前情旧怨,他全都不知道,是做祖母的想要让他知道什么,他才会知道什么,想让他长成什么样,他就会长成什么样,看看,这是多么理想的选择呀,不比你这个儿子更理想得多吗?可是,如果真的让一介无知幼儿坐上王位,那对埃及意味着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塞提听得心惊肉跳,一颗心都被彻底震翻了个,会这样吗?不会吗?摆在眼前的事实,生身之母,却早已是对他下过药,已经出手算计过他!是啊,如果一切都推为受人利用,这可以成为理由吗?真到她同样是受人蛊惑利用,真把儿子也害死的那一天,他又该去哪里后悔?整个埃及又会变成怎样?幼子登位,恐怕也只有像母后那样天真又愚蠢的人,才会以为这样是能轮到她来大权在握吧?真到那一天,试问有哪一个权臣贵族是她有本事搞定压制的?根本不用怀疑的后果,真让王位落进她的手里,那就只能是在转瞬间随之一道被吞噬葬送!而由此带给埃及的,则极可能是为争权夺利而生的内乱分裂!各种势力、各个诺姆,从此开启内战混乱,各个地方分裂为政怕都不会是笑谈,而真等内乱一起,外患怎么可能不趁火打劫?!就算别人一概不看,仅是一个赫梯王,就足够堪称是蹲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猛兽!一朝趁机扑过来,足够将这片尼罗河的土地,祸害得连骨头渣滓也不剩!
    一路想下去,那种感觉都真不是心寒足够形容了,塞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而帕特里奥的锋利诘问还在继续:“现在你知道,她为什么必须死了吗?一国地位最高的王太后,只要她坐在那个位子上,她的愚蠢就是祸根!就有足够的危险可以祸及全地!那不是你们一家人的母子情份能够赔得起的!”
    塞提心乱如麻,根本没意识到泪水早已流过胸膛,他连声音都在颤抖,努力为母亲寻找最后的生机:“那……只要不做在那个位子上,不再是埃及的王太后,是不是至少……可以容她活命?退位!放逐……或者幽禁,不管怎样,只要她不再是王太后,是不是就可以了?”
    帕特里奥了然一笑:“狠不下心?嘿,看到了吧,这就是问题。是,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你的生身母亲,这份血缘亲情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才最麻烦。除非你也一起退位滚蛋,否则,只要你是法老,谁敢保证来日不会心软,再把母亲迎回来、放出来?等到今日这股杀父的怒火,渐渐被时间冲淡,你真就敢保证不会有一天再容她复位么?哼,反正,我可不敢有这种信心。所以她必须死!就算你真的让她退位,放逐或者幽禁,我都一样会杀了她!你休想拦住我!”
    塞提一颗心沉入冰冷深渊,他痛苦的闭上眼睛,仿佛已无法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帕特里奥语气风凉:“你用不着这样纠结,亲手送走生母,你不是开先河的第一个,即入主王权,就当作是代价好了。这种事么,慢慢习惯就好。”
    塞提整个人猛然一震,这才想起来,是啊,听父王说过的,帕特里奥·奈亚斯,他的生母妮弗提提,岂非正是由他亲手了结。这样比一比,他是不是还应该知足了?至少,眼前的幽灵还没有逼着他亲自动手,还会乐于代劳……到今天轮到自己,塞提无以言述那股诛心的刺痛,他实在无法想象,在那个帕特里奥亲手送走母亲的夜晚,他又会是个什么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法老塞提才于黑暗中重新开口:“我知道,这件事我没有办法再多嘴,为了埃及,也没有余地强求你改变心意。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还会回来么?我是说……洗刷正名,重新入朝野。”
    帕特里奥又笑了,语气中满含自嘲,努力摒弃掉神色中浮现的悲凉,他嗤笑着反问:“正名?你觉得这种名声是可以正过来的吗?死在我手上的都是谁?无一例外都是拉美西斯的政敌势力阵营中的头面人物,换一种说法,现在也都是你的政敌势力阵营。如果我的名声正过来了,这些家伙的名声可就全都完蛋了。若我不是叛国者,岂非就要轮到这些家伙全都成了叛国者,史册定论都要从此翻盘更改,你觉得,这是他们的家族可以接受的吗?你若为我正名,逃不掉的结果就是要即刻、彻底的,激怒政敌!凭你现在的根基,这些大祭司、大贵族的势力若被逼急了眼,联合起来想倒掉你,应该不会太困难吧?毕竟,至少到目前为止,你这个继任者可还远远没有拉美西斯的影响力。你想给我正名,那基本上就等同于自杀!”
    塞提眼眶发热,努力克制着哽咽:“你不打算再回来了吗?可是,这样对你太不公平!”
    帕特里奥不以为然:“政坛上的游戏,从来不是用公不公平来衡量的,只有划算还是不划算。小子,你也用不着胡思乱想,我的决定,从来就不是为了你!在我的心里,你也远没有拉美西斯那样的份量,保你这个法老,无非是因为……埃及不能乱!至少在眼下,在赫梯王凯瑟·穆尔西利还掌权活着的时候,埃及一旦因王位生乱,那么得利的,只能是他!”
    塞提继续追问:“那么将来呢?等到我有能力迎你回来的时候,你会回来吗?”
    帕特里奥又笑了,分明是在取笑他这一刻口不对心的伪善:“你省省吧,杀母之仇,无论对谁,这恐怕都会成为扎在心里最难受的一根刺,我可一点都不觉得,在今后,你还会再想看到我。所以啊,与其等到日后两看相厌,还不如在今日痛快作别!无论从前、现在还是未来,我都只为埃及而活,而至于我活在什么地方,是怎么个活法,都与你这个法老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你记住一条:无论我活在哪里,我都会看着你的!若你敢有负于埃及,敢作出任何伤害这片土地的事情,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那个时候塞提根本不会想到,午夜幽灵留给他的最后的声音,竟成了今生悬在头顶的一柄生死剑,当二十多年之后,在他坐稳了王位、掌牢了大权,并且以最实际的善战作为,开启与赫梯人的两强争锋,在穆尔西利斯二世的儿子继位后,重新从那个赫梯新王的手里夺回大片西亚走廊的控制权,将对峙前沿重新北上推回到阿马鲁,成就极有作为的一代君王,但也同时,让他因这份成就而变得不可一世,以致步入中年后,真个开启了对于哈路比人的大迫害,扼杀男婴,弄得全地惶恐,哈路比人的逃亡和叛乱因之四起,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索命的幽灵,真的一直都在看着他,原来他一直都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竟然在那么多年之后再次找上了门。是的,在上为王,永远不容犯错,而一旦犯了大错,就没有余地悔棋,都必将为此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从父王拉美西斯一世开始,可以说他这一生能入主王权的荣耀,都是始于一个幽灵的自甘放逐,而最终,也是由同样一个幽灵,给他的生命划上句点。
    不,或者更准确的说,根本是同归于尽!真到那时,垂老的帕特里奥也已是重病缠身,一生埋没于偏远民间,四处流浪,无妻无子——他只要埋没自己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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