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皆是笑话》第一百八十六章叩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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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山脚下的异象,张麟轩并未察觉,然而少年心湖内却有一双猩红色的眼眸浮现于云雾之中,仰视“苍穹”,不由得眼中满是疑惑。
    虞渊盘膝坐于心湖之畔,百无聊赖地以剑鞘荡起涟漪,随口说道:“换作旁的也就罢了,难不成如今连自己的气息也认不出来了?世事无常,千奇百怪,何必大惊小怪。登山之前,公子临时起念,便随手买了一块烤红薯,看起来似乎并无不妥,毕竟谁还没个嘴馋的时候,然而如今再回过头去好好想一想,当真会有如此简单?不见得吧。至于其间有无冥冥之中的因果牵引,天晓得!”
    身形藏匿于云雾之中的那人好似点了点头,心中暂且认可了这个说法,思量片刻后,开口问道:“那位火行化身为何至今还无动静?”
    照理来说,张麟轩这位“老天爷”在来到安乐宗之前可谓是作足了准备,甚至不惜悖逆五行之道,试图以某盏油灯作为大道契机,从而强行点燃心火,直接跨越一境,将原本为木行化身所准备的诸多精纯元气尽数化作火行养分。哪怕最终无法使其如虞渊般成功化形,也可凝聚出一个雏形,然后以半只脚跨入三层楼的姿态开始登山,届时再辅以十方阁秘法,那么少年如今的修为只会愈发不讲道理。
    若果真如此,在面对心湖小天地之外,那名好似以冰雪之意构建大道的男子时,待心炎一起,青锋随之递出,届时漫天风雪,唯有尽数消融的下场。奈何天下如愿以偿之事少矣,不如愿者众。
    闻言之后,虞渊脸上竟是露出了犹豫之色,不由得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缓缓地抬起手臂,向着一旁指了过去,喃喃道:“万般苦恼,千般纠结,既然想为他人留下一条生路,那么便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才是。”
    一道以水之元气化作的障眼法,随着虞渊这一指,此刻尽数破去,如云雾散尽,终见庐山真容。
    不远处,残留着一堆灰烬,隐约还泛着些火光,好似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那人有些吃惊,不解道:“辛苦走了一遭,然而竟是在最后关头,自己主动选择了放弃?!”
    虞渊不置一词,只是叩指敲打心湖之水,一阵涟漪四散开来,随后一颗澄澈的水珠忽然缓缓浮出水面。虞渊摊开手掌,任由其落于掌心之中,瞧着其中的往日景象,不由得会心一笑。念旧其实是一件好事,但若是像少年这般,那么某些故事翻阅起来就会比较麻烦,因为这些视若珍宝的记忆着实藏得太深了。
    虞渊将这颗水珠递向雾中,轻声道:“自己看吧。”
    那人将心神凝聚在水珠上,对于一幅幅昔日画卷可谓一览无余,最终不由得恍然道:“难怪会这般为难自己。”
    昔日校场之上,身披甲胄的弱冠公子正在领军操练,作为副将之一的徐念则忙里偷闲,带着当时只有八九岁的王府小公子,也就是后来的七公子张麟轩,走了后者人生中的第一次江湖之路,虽然时间短暂,离家不远,并且也没有遇见什么波澜,但却是少年极其难忘的一次经历。
    溪水之畔,挽起衣袖,撸起裤脚,学着一旁那个名叫徐念的男人的模样,安静地立于水中,待时机成熟,出手极为迅速,一条肥美的青鱼就这样被高高举起,然后便是一场开怀大笑。虽然事后饱餐一顿多是徐念的功劳,但张麟轩毕竟也是出过力的,所以吃得极香,好似比王府内的珍馐佳肴还要美味。
    夜幕降临,随便寻一处草地,只要稍显平坦些,便都是可以安枕的床榻,天穹作被,日月星辰为罗帐,倒也睡得格外惬意。
    夜半三更时分,山野之间忽然灯火通明,锣鼓喧天,不免由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少年爬起身,朝着远处看去,却被徐念按住脑袋,示意他动作轻一点。
    一条林间小路之中,高头大马,当先而行,但马背之上却坐着个侏儒男子,一副新郎官的打扮,相貌极其丑陋,以至于笑起来比较诡异,瞧着很不舒服。身后八人抬轿,花轿极其奢华美丽,微风拂起侧面的窗帘,依稀可见其中坐着一位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美艳新娘,然而奇怪的是,她此刻竟然没有披着盖头。
    少年此时忽然没由来地说道:“她哭得好伤心啊。”
    对于张麟轩能够闻其声,见其景,徐念非但没有任何惊讶,反而觉得此事理所当然,毕竟兄长珠玉在前,做弟弟的资质想来也不会太差。路遇山神娶亲,本该非礼勿视,然而眼前之山神,可谓名不正言不顺。一国覆灭在即,自然无暇顾及礼乐规矩,所以某些自诩修为不错的家伙们便会做出一些僭越君权之举。以泥土塑造神像,即可自称山神,然而无异于是村口孩子们打闹时的一句无心之语,朕为皇帝,尔等皆是朕之臣民。作数否?当然不作数。如果这等家伙遇上了儒家门生,或是修道之士,后者的脾气若是再不怎么和善的话,估计下场会很惨,因为其所犯之罪,名曰:随意搅乱一地山水气运。这种罪名一旦坐实,最轻也是流放海外,并且绝无转圜的余地。
    徐念本就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加之北境三州当时还未完全被纳入王府掌控,且偷偷溜出军营也属违反了军规,免不得回去后要被军法处置,若是再节外生枝的话,惩罚或许会更严重,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权当看个热闹,毕竟成亲这种事,不管双方感情如何,最终都难免要落在一个“你情我愿”上,否则依那部当时还未曾被修改的大旭律法,强抢民女亦是死罪,而且一视同仁,罪无可赦,违法者是真的会被当街腰斩,绝非戏言。
    闻言之后,徐念不禁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道:“公子是说轿子里的新娘哭得伤心?”
    张麟轩点点头,神色笃定。
    徐念未曾有丝毫犹豫,直接站起身来,手指前方,骂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随即漫天大雪骤然而至,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一柄由寒冰凝结而成的长枪便将那位“山神”的真身高高挑起,然后狠狠砸落在地,使其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基本上再无来生可言。
    徐念性子较为懒散,不争不抢,平日里和善待人,然而一旦与人真正动起手来,这个兵家出身的男人心中便只认可一个道理,即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作为兵家杀神极度的推崇者,徐念这某一点上,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要知道镇,北军三十年来为数不多的屠城之战,总计不会超过一手之数,然而必定次次有他,次次由他率先动手。
    不费吹灰之力,徐念便结束了一场闹剧,之后便是一夜平安,天明即起,与张麟轩和那位被救下的女子一并重返朔方城军营。至于惩罚,五十军棍,谁求情也不行。
    挨打的过程中,张麟轩在一旁陪着,而那位名为李嫣的女子也站在不远处。
    张麟轩蹲在一旁,双臂抱着膝盖,打趣道:“人生有得亦有失,媳妇这不就来了?话说,你当时为何毫不犹豫便出手了,难道是早早地便瞧见了人姑娘家的美貌,以至于心魄动矣?”
    美人,落雪,醇酒,是这世间为数不多的,可以触动徐念心弦的三样东西。美人,甚至还要排在落雪之前,所以足见其重要性。
    徐念忍着痛,白了少年一眼,没好气道:“你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原因自己想去。”
    张麟轩颇有深意地回了一句,“哦?!我原来是小王八蛋啊。徐将军,这话都敢说,不愧是本公子的好兄弟,有胆色。”
    徐念咬牙切齿道:“滚!”
    “药膏什么的,皆是好东西,军帐里给你备着,若是不方便涂抹,可以找人代劳,”张麟轩哈哈大笑,站起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走出没多远,少年忽然停下脚步,未曾转身,故而瞧不见神色,只听他说道:“朋友不多,你算一个,希望你我之间能一直如此。”
    徐念扯了扯嘴角,痛意全无,轻笑道:“一定。”
    不含任何多余心思,只是性情相投,故而毫无保留地信任,凡是你之言语,皆不存疑。如此友情,简单而纯粹。
    心湖小天地之内,那人将水珠还给虞渊,不由得心生感慨道:“人生路上,愈行愈远,故而一如当初,与其说是期望,不如说是奢望。”
    虞渊接过那颗澄澈水珠,然后随手丢入湖水中,任其沉入湖底深处。面无表情的书童站起身,眼神复杂地仰望着头顶的“苍穹”,喃喃道:“一定如此?为何如此?难不成真是当年瞎了眼?我相信你不会的,可是如今的你到底相不相信过去的自己呢?公子,人生总要摔倒几次,还请恕虞渊故作视而不见之罪。”
    雾气之中,那人轻叹一声,道:“这样也好。”
    砰!
    一柄绯红长剑,剑身之上忽然尽是裂痕。
    镇北关城头之上,一袭白衣,满头白发以木簪束起,与重返此地的剑客各自饮酒一壶,啧啧笑道:“醉泥坊的酒水确实滋味极佳。”
    剑客倒是不曾否认酒的滋味,淡淡地说道:“烂醉如泥当真就是你想要的?”
    “人生难得酩酊,何乐而不为?”
    张欣楠会心一笑,又问道:“是想让我放手?”
    白衣作揖答道:“今日之离别,乃是为了来日与君更好的重逢。”
    张欣楠想了想,点头道:“可以,不过还要再等等。”
    “如此重担,何必一人挑之?”
    张欣楠拄剑而立,神色如常,温言道:“一剑在手,一往无前。”
    既是对提问之人的回答,亦是对徒弟的一场护道。
    张欣楠仰着头,未入夜而见“月”,笑问道:“既然早晚都要让他知道,为何不早知道?”
    一阵清风拂过,“明月”光华洒落城头,微微一笑,反问道:“既然早晚都要让他知道,为何不晚知道?”
    张欣楠默不作声,眉宇间似有不悦。
    “先生见不得人间苦难,在下亦然,但总要有人去面对不是吗?”
    张欣楠沉声道:“为何一定是他?”
    “为何不能是他?”
    白发白衣者放下酒壶,爽朗大笑道:“山河明月,心神往之,故而无不可为之事。师兄担‘山’而行,师弟挑‘江’跋涉,究其原因,一脉传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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