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第二百八十一章兴亡二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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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停又是为何?
    这时,卿卿踏着蹄子往后退了退,暮青的心因此更沉了些,刚想下马,便听见后方传来了马蹄声。
    月影带着一队神甲侍卫赶了过来,约有百来人,火把的光亮驱散了大雾,堤上的视野开阔了许多,但前方依旧看不见人影。
    暮青回头沉声道:“下马!”
    “好。”步惜欢仍是这话,揽住暮青便掠下了马背。
    刚落地,只听一声马鸣,卿卿忽然咬住步惜欢的衣袖向后拖拽,任他如何安抚都不肯松口。
    暮青见这事态只能退了回来,抚着马颈道:“前面有险,我们知道,可是必须要去,昨夜失踪的将士里有对我有恩之人。”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似岸边的江风,“时间紧迫,不能和你细说,我只能告诉你,前面的血腥气不是两方人马打斗留下的,而是有人惨死,死者很可能是两位军侯的亲兵。”
    暮青转头望向江面,望了许久,再开口时声线已有些哑,“你看,这就是汴河,天下第一江。天亮了就能渡江了,对岸就是故土,昨夜不知有多少爹娘未眠,不知多少人家盼着儿郎回乡,可有人却回不去了。我必须去看看,哪怕是尸体,我也要江北水师的儿郎乘着战船回乡,葬在故土之上!”
    卿卿是步惜欢的爱马,暮青珍视它,所以方才本可骑马往前,她却因为知道它不喜血腥气而决定下马步行。她并不觉得它能听懂复杂的人言,但她相信它能感知得到她的情绪。
    果然,卿卿盯着她,眼睛乌黑明亮,仿佛能识善恶。盯了她一会儿,它低头放开了步惜欢的衣袖,转而来咬拽她的。
    暮青有些惊讶,卿卿对她并不热络,允许她骑是因为步惜欢,这是它第一次对她表现出关切之情。她心生暖意,也有些愧疚,前几日巫瑾不知对它下了什么药,惹得它惊嚏不绝,御林卫以为它得了马瘟,赶忙将事情报至了中军大帐,她亲自去巫瑾那儿取了药,卿卿折腾了大半日才好,算是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谢谢,我会小心的。你若觉得不适就在此等着,或者去江边,待会儿跟着大军上船就是。”暮青拍了拍卿卿,想将衣袖从它嘴里让出来,不料话音刚落,它就把她的衣袖吐了出来,吐出来后还打了个响鼻踏了踏蹄子,那模样甚是嫌弃,似是在撵她走。
    暮青愣了愣,心知自己应是犯蠢说错了话,卿卿不爱听了。她顿时有些后悔,但眼下不是改善关系的时候,她只能怀着抱歉转身离开。
    卿卿还是跟了过来,跟在步惜欢身后,步惜欢将暮青手里的火把取了回来,顺道牵了她的手,不松不紧,温暖坚定。
    月影和侍卫们也下了马,众人的脚步放得极轻,却似某些沉重的心情,难以言说,唯有默行。
    血腥气是从七八丈外传来的,堤上垂柳成林,黎明前夕,星月无光,雾色朦胧若鬼门关开,柳丝低垂似冤鬼飘行。一棵老树的弯枝下吊着个人,江雾如烟,柳丝织帘,江风拂去,隐约瞧见雾里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
    侍卫们戒备得盯着柳树林子,此时雾大,林中恐有刺客!
    步惜欢却并未下令查探,只抬手一拂,袖风逐得雾散柳开,见了树下之景。
    只见一人裸身悬颈吊在枝头,喉咙被割,麻绳勒在血肉里,血顺着脖子将白花花的身子染得艳红。那人耷拉着头,肚子被开了膛,血和肠子顺着脚尖儿流下江堤,乍一见如老树淌血。
    侍卫们皆是出身刺月门的江湖死士,并未被眼前的诡异场面慑住,却因暮青方才之言而有些心惊。
    殿下说,血腥气不是两方人马打斗留下的,而是有人惨死。
    这……还真说中了!
    可这一路行来,路上并没有见到特别的线索,她是如何知道有人惨死的?莫非真乃神人也?
    “这现场……我见过!”暮青冷不丁地出了声,这话倒比眼前的景象更诡异,诡异得叫人后背发凉!
    “嗯?”步惜欢望来。
    “青州山里!”暮青盯着老树与尸身,想起当年从军之时。
    那时,新兵行到青州山里,她和章同夜里比试高下,回营时章同的队伍里少了一人,那新兵死在了一处林子里,现场与今夜像了个七八成。
    当年的情形步惜欢并未亲眼见到,却根据暮青的只言片语猜出了几分,眉宇间因此显出几分沉凝之色来。
    “火把!”暮青将手伸来,吐字如冰。
    步惜欢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便把火把递了出去,放任她向着老树走去。
    见步惜欢没拦也没跟着,侍卫们便也原地观望,他们听说过暮青验尸的规矩,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能靠近尸体。
    柳树阴寒,树下吊尸,女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雾气被火驱散,又在她身后生聚,飘忽如鬼烟,渐渐的遮了身影,待她拨开柳丝钻入老树底下,侍卫们在三丈之外只能凭着火光的移动来辨别她的举动,很难将里面的情形看清楚。
    刚刚暮青所断之事有两件——有人惨死,死者可能是军侯的亲兵。
    现如今已经印证了一事,还剩惨死之人的身份。
    老树不高,死者的脚尖儿触在地上,几乎与人同高。死者的头颅就耷拉在暮青面前,她举着火把弯下身来,见尸体的颈部果然与青州山里那具尸体的情形一样,脖子几乎被割断,颈后只有一层皮肉连着。
    死者的脸埋得甚低,暮青借着火光望去,对上一双凶煞的眼。那双眼睛睁着,淤紫青黑泛着幽光,仿佛厉鬼还魂,说不出的森煞阴邪。
    即便验尸多年的老仵作乍然对上这样一双尸目都要吓得抽一口凉气,暮青却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住死者的下颌,将头抬了抬。
    这一抬,血肉分离的声音清晰可闻,断颈之中隐约有幽光一闪!
    那幽光细如针尖儿,被火光和尸目的幽光所夺,不起眼,却快如紫电!
    暮青与尸体面对面,她的喉咙离尸体的断颈只有三尺之距,那针尖儿般的幽光在她抬起死者的头颅时猝然发动,眨眼间便到!
    只听嗖的一声,似暗针之声,又似危弦之音,急迫,肃杀,平啸奔来,杀气威凛!
    这一刻发生了许多事。
    暮青侧身急避,火把脱手向后扔去,袖甲内的冰丝弹射而出,割风斩雾!但见柳丝斜飞,绳断尸落,老树轰然向后砸倒,狂风刮得人摇摇欲坠,暮青借着风势疾退,头顶上道道人影掠却,飞石般坠入柳树林中!
    暮青面向林子,后背忽然撞上一人,步惜欢揽着她的腰乘风退至堤边,一支火把躺在她的靴边,火光映得军靴赤红,似杀敌染血的刀。
    “伤到哪儿了?”步惜欢将暮青上下打量了一遍。
    “没事。”暮青盯着林子里的人影,眸波滔滔,势可覆人,“有事的一定是他们!”
    只见侍卫们正往外撤,边撤边戒备地盯着林子深处,待众人退到堤边时,一队百来人的精骑押着老熊、侯天和他的亲兵现身,后头升起密密麻麻的火把,竟有一支兵马藏在林中!
    三天前上陵调兵,但因顾及华季二人的安危,驻扎在了离此百里的城中。昨日傍晚扎营之时,军中曾派斥候探过江堤,夜里也派人巡查过,都未发现军情,这柳树林子里的兵马难不成是凭空生出来的?
    侍卫们惊诧不解,只见老熊、侯天和一个亲兵被五花大绑着跪在林子边儿上,三人口中塞着布团,见到暮青后奋力想开口,却说不出清楚的话来。
    这时,马队里有人笑了声,一个青年将领打马出来,提枪指住了侯天的后心,扬声道:“想擒皇后殿下还真不容易。”
    “你是何人?”暮青见这将领面生便开口问道。
    将领道:“微臣禁卫军校尉沈明启。”
    暮青听着这名字耳熟,问道:“你和安平侯府有何姻亲?”
    沈明启皱了皱眉,自嘲道:“看来微臣还真难摆脱安平侯府。”
    他没明言自己和沈家的关系,只问:“此话侯爷也曾问过微臣,与殿下所问一字不差,看来殿下和侯爷还真是心意相通。既如此,微臣护送您回京如何?”
    话是对暮青说的,沈明启却兴味地看了眼步惜欢。
    步惜欢但笑不语,不理会这显而易见的挑拨之言。
    暮青寒声问道:“我问你,今日之事可是元修授意?”
    “侯爷授给微臣便宜行事之权,微臣今日之举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好!”暮青冷喝一声,抬手时指间已多了把薄刀,“那今日就先留下你的命!”
    沈明启笑了一声,看似没把暮青手里那把小得可怜的刀放在眼里,却暗暗地拿长枪抵了抵侯天的后心,“那皇后殿下不妨让微臣死个明白,微臣不解,殿下是如何知道尸身里藏有机关的?”
    她身无内力,又离尸体那么近,如若不是事先有所警觉,他绝不信她能躲开藏在断颈之内的暗针!
    “这很难吗?”暮青还是那句话,“世间没有完美的犯案手法,所谓的完美,不过是查案者粗心,而犯案者自恋罢了。”
    沈明启眯了眯眼,眼底的阴郁一掠即灭,“愿洗耳恭听。”
    “很简单,因为你不管使何计策,动机都很明确——营救人质、阻止渡江、带我回京。”
    “前几日军中发生了营救人质的事,今日最要紧的事便是渡江,所以很多人包括我自己都把防备之心放在了渡江和事关渡江成败的人质身上,而忽略了元修还想让我回京的事。你昨夜做的最蠢的事就是把熊泰和侯天骗出军营,恰恰是你提醒了我!”
    “军中来报,称熊泰和侯天出了事,我很奇怪,为何卢景山没出事?他与熊泰和侯天一样是西北军的旧部,且论军龄,他跟随元修的年头儿最久,为何军令没假传到他那儿去?显而易见,你的目的不是策反西北军的旧部,那你的目的何在?”
    “想推测你的目的并不难,只需推敲出卢景山和熊泰、侯天二人有何不同便是。老实说,我醒来之后得知卢景山的选择时有些惊讶,我听说他留下是因为我帮西北军追回了抚恤银两,他想替当年自己麾下死在大漠里的将士报还恩情。即是说,他自认为欠我恩情,而我不欠他的。但熊泰和侯天不同,他们一个是我在新兵营时的陌长,对我多有照顾,一个在我遇刺时曾为了回营报信不顾生死从崖顶跳下,他们二人对我有恩!他们失踪了,我不会坐视不理,我一定会找他们!”
    “军营里有五万人马、三千御林军和一千神甲军,任你有再多的奸细藏在军中,你的人马和我在军营里对峙上,你都毫无胜算,所以何需遍查军中四更时分值守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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